<p class="ql-block">作者 老提琴</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八年母親生下我時,已經(jīng)是一位有四個孩子的母親了。年才二十五歲的她來自一個小商人家庭。父親那年二十六歲,出生于一個小地主家庭。加上我的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和祖母,一家七口住在一樓一底的簡陋窄小的樓房里。 </p><p class="ql-block"> 幾年后我們搬到一座基督教堂旁邊的平房里,那里給我留下最深的記憶只是恐怖的感覺。那是一座只有星期天才有人進出活動的教堂,記憶里從來沒有燈光,就算在白天, 教堂里面也是陰森寒冷,晚上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我們回家的路徑必須是要穿過整個座教堂的, 可是我從來不敢一個人走過那里,常常膽怯地跟在姐姐的身后, 總感覺那一排排的長椅下和高高的屋頂上都有可怕的妖魔鬼怪會突然跳出來抓我們。甚至晚上睡覺時看到大人們端著油燈從床帳前走過,那放大變幻的人影也會嚇得我趕快閉上眼睛。</p><p class="ql-block"> 教堂頂樓上有一口大鐘,每到夜晚的一定時間就會“噹噹”作響。一天晚上,祖母問我們?nèi)忝茫合氩幌肷乡姌强辞苗?。咋不想!我們早就想上去看看究竟是誰在敲鐘,但是,又聽說上面有鬼怪…當晚我們既興奮又緊張地跟在祖母的油燈后,我照例走在二姐和三姐的中間被重重保護著,心里還是砰砰直跳,不知道上去后會看到啥東西。后來我們進了間昏暗的小樓閣,一位看不清面容的老人坐在點著一盞油燈的小桌旁。我們不敢再靠近,更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音。祖母小聲地對我們說:“還要等會兒”。我東瞧西看,怎沒看到大鐘?不一會兒,那老人站起來,往一只手心吐了點唾沫,雙手擦拭了幾下就拉著從上面垂下來的一根粗麻繩使勁地往下一拽,頓時“噹”的一聲大鐘悶響從我們頭頂上方壓來!呵,原來大鐘在最頂上的尖樓里。我們向老人走近了些,發(fā)現(xiàn)他每拽一次繩就從桌上一個小盒里拿起一枚鐵釘方放到盒子外面來。我仔細打量他一番,才發(fā)現(xiàn)我常常在教堂周圍看到過他。我問祖母他為啥要擺弄鐵釘,聰明的三姐便在我耳邊悄悄說:“他是怕記錯敲了幾次鐘…” 后來我們?nèi)?shù)那些被拿出來的鐵釘,一共九枚。自從這次上樓以后,我好像消除了對教堂的許多恐懼感。</p><p class="ql-block"> 那時父親在市區(qū)中心與別人合開了一家西藥鋪,由祖母幫助料理家務。大概四歲左右的我很少有機會能見到爸媽,家里由祖母照料我們幾個孩子。有一次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腸道長寄生蟲,肚子痛得要命,碰巧又獨自一人在家。坐在馬桶上掙扎了好久,以為自己就要死掉了,那種孤獨和絕望的感覺直到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住房旁邊有一個被荒疏掉的大花園,那就是我們幾兄妹玩耍享樂的唯一樂園。我們常常把磚塊豎立起來按一定距離擺放成長條或圓形,然后把第一塊掀倒去碰后面的磚塊,其實就有點象現(xiàn)在人們玩的多米諾骨牌游戲。我們會跟著倒下磚塊的方向賽跑,看誰最能跟上倒下的磚塊。我哥哥是一切游戲的倡導者。不僅如此,他還是講故事的行家,當然,哥哥最擅長的就是常常編造些恐怖的故事來嚇他的三個妹妹。“毛骨悚然”這樣的字眼就是我從小在他嘴里聽來的。不過他把我們嚇哭了以后又總會把我們逗出笑來。不久后這個被廢棄的花園還真被有關部門改建成了幼兒園。</p><p class="ql-block"> 五歲后,我們家搬到市中心的迎輝路大十字口一處機關宿舍。那里地處鬧市區(qū),我和三姐常到大十字口一個點心鋪門外寬敞而光滑的麻石地上玩,天黑以后就數(shù)那里的燈光最亮,最熱鬧。糕點的鋪子的玻璃柜里那些香甜美妙的糕點總是強烈地吸引著我們。我和三姐常常坐在柜臺前,假想著自己擁有著整個柜臺里的美味,小手還做出拿糕點狀遞給對方,嘴里還說道:“來來來,請吃這個,請吃那個…” 一天,我們正在那兒過干癮,被前來找我們回家的哥哥撞見,還去告訴了母親。母親只是微笑著對我們說了句“羞不羞呵!”從此我們便再沒好意思去那兒玩耍。</p><p class="ql-block"> 不久,我們家又搬到沱江邊護城墻后的一處機關宿舍,在那里一直住到我們四兄妹長大成年外出離家工作。而母親在一九九二年因病住院后就再沒能回過這個家。</p><p class="ql-block"> 在她去世后的第二年,這座每逢刮風下雨便讓人擔驚受怕的危房終于被拆遷了,可是,對于家里的每個成員來說,那兒都留給了我們無法忘懷的回憶。</p><p class="ql-block"> 這個院子里曾住過六家人,童年的我們每晚就在院子里嬉戲玩耍,幾乎沒有什么晚上做功課的記憶。年齡大一點的孩子就常常按從兒童故事書上學來的故事編排演戲,什么《白雪公主》,《丑小鴨》等,你演青蛙,他演皇帝,誰把兩手向上一伸便假裝是棵樹,誰往地上一蹲便假裝是塊石頭。。??傊巳擞薪巧裳?。當然這些都是我們女孩子的游戲,男孩子們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偶爾無聊了就來搗搗亂。</p><p class="ql-block"> 院里有個十歲左右長得眉青目秀的小女孩,模樣很俊俏,卻不知得了什么病,臉色總是很蒼白,也不能和我們一起奔跑游戲,于是我們就總是讓她坐在假裝是寶座的木板凳上扮演漂亮公主,然后還合力把她在院子里抬來抬去。每當此時,她就會高興地露出燦爛的笑容,蒼白的小臉蛋上也能泛起一些紅暈。可是后來,聽大人們說他們家送她到外地治病無果而夭折了。雖然從小就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當時我還是不明白這樣一個活生生的漂亮女孩怎會就一下子從我們身邊消失,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無奈…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每次路過她家門前,我總要轉(zhuǎn)過頭去看一下她經(jīng)常坐的地方,希望還能看到她坐在那兒微笑著期盼著再扮一回公主。</p><p class="ql-block"> 除了“演戲劇”,晚上更多的時候我們是繞著院子中間的房屋捉迷藏,黑暗中常常在拐彎處與別人碰撞得兩眼冒金光也樂此不疲,直到大人們喊我和三姐:“三三,四四回家了!”才肯收場。也還有很多其他的游戲象什么跳飛機啊、修房子、跳石梯坎、跳橡皮筋、跳繩、拋‘七子’等,全是每個窮孩子都能參加的鍛煉手腦靈活,肌體健康的運動。</p><p class="ql-block"> 在小學的假期里,白天我們?nèi)サ米疃嗟牡胤绞倾?。江水的淺灘處有很多美麗的鵝卵石,我們便挑選一些最喜歡的放進裝水的玻璃瓶里,可能那就是最初的“奇石文化”吧。我們還在江邊寬闊的沙灘上打跟斗,用沙壘“雕堡”筑“長城”,常常玩得忘了回家。</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哥哥要偷偷地去橫渡沱江,讓我給他看守衣服。那時他才十五歲。家里早就警告過他:絕不能下河游泳!可是他還是背地里學會了游泳,而且還斗膽橫渡沱江。當時我嚇得直叫:“不要去!我要告訴媽媽?!彼f:“別告訴家里,等會兒我買糖給你吃。”就這樣被收買后,我眼睜睜地看著哥哥跳下河,慢慢向河中心游去,水流很急,一會兒就不見他的蹤影。我在岸邊坐立不安,恐懼的感覺涌上心來,視線卻一刻都不敢離開河面,希望快出現(xiàn)哥哥游回來的身影??墒?,等了好久好久也沒見他出現(xiàn),我在河邊絕望地跑來跑去,不知該怎么辦。又后悔沒有阻攔哥哥下水,悔恨自己為了貪吃那些糖果就讓他去冒險。我不敢想象家里沒了哥哥會是什么樣子。。。正當我心急如焚,以為哥哥已被淹死永遠不會回來,又傷心又害怕時,突然聽見哥哥在我身后喊:“四妹。。?!?慌忙轉(zhuǎn)過身,我看見他慢吞吞地朝我走來,疲憊不堪,好像腿都抬不起來的樣子。后來他邊穿衣褲邊告訴我,原來他游到河對岸后就再沒力氣游回來了,是一條打魚船上的老頭將他載過來的。看他垂頭喪氣的失敗樣子,我又氣又急,還有點幸災樂禍對他說:“看你還敢不敢去橫渡沱江了,我要回家告你!”這件事我們還是一直保密到哥哥去北京讀大學。他大學畢業(yè)第一次回家,給了我一個做成大眼睛娃娃頭像的塑料錢包作禮物,稍稍轉(zhuǎn)換一下視角,娃娃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個錢包從來就沒有機會放過大錢,我只是常常對著它學睜眼閉眼。直到現(xiàn)在我還能做到睜大一只眼睛閉緊一只眼睛而不會牽動臉上其它任何一塊肌肉。</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令我最高興最激動的時刻就是看電影,每次去時都是歡天喜地,看完后好多天都還沉浸在電影里的那些情景中。大部分是由學校組織看的兒童場,有時院子里的孩子們也會約著去看情節(jié)更精彩的電影:象《一朵小紅花》《薩特闊》這樣的許多外國片讓我們看得如癡如夢。再長大一些時候看的《馬蘭花》《天仙配》《秋翁遇仙記》等片子讓我久久不能從那些仙景中回到現(xiàn)實中來。而且里面許許多多的電影插曲至今也未忘懷。小時候心中的白馬王子和崇拜的對象是京劇影片《穆桂英掛帥》中的楊文廣,還有影片《鐵窗烈火》中那個已經(jīng)記不起名字的主角,可那英俊勇敢的形象卻已深深地印在了腦海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