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深秋的風裹著涼意，從窗縫里鉆進來，吹得我手里的病歷單邊角微微發(fā)顫。醫(yī)生的話還在耳邊打轉(zhuǎn)，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砸得我心口發(fā)疼：“老人家的情況，治療意義不大了，好好陪她，讓她吃得舒服、過得順心，比什么都重要。”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走出醫(yī)院大門，陽光明明亮著，我卻覺得眼前灰蒙蒙的。手里拎著給老媽買的“干樓”（一種用白面和油、鹽做的吃食），是她總念叨的那家老字號，以前每一次買回去，她都會笑著掰一塊遞到我嘴邊：“丫頭，你也嘗嘗，還是老味道?！笨涩F(xiàn)在，我攥著油紙包，指尖都在發(fā)涼——以后，這樣的日子還能有多少呢？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家，推開門就見老媽坐在沙發(fā)上，蓋著我給她織的米白色披肩，正瞇著眼看窗外的梧桐樹。葉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天空，像老人干枯的手指。她聽見動靜，慢慢轉(zhuǎn)過頭，臉上露出笑：“回來了？今天怎么這么早？”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趕緊把干樓遞過去，壓著嗓子里的哽咽：“媽，給您買了好吃的，您嘗嘗?！彼舆^油紙包，手指有些抖，好不容易打開，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慢慢嚼著，眼睛亮了亮：“嗯，就是這個味兒?！笨粗凉M足的模樣，我心里又酸又澀，趕緊別過頭，假裝去倒水，偷偷抹掉眼角的淚——我不能讓她看見我的難過，她已經(jīng)夠苦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早起給老媽熬小米粥，粥要熬得黏糊糊的，她牙口不好，得慢慢咽；中午變著花樣做軟和的菜，熬茄子、燉豆腐、炒青菜要切得碎碎的；晚上陪她坐在沙發(fā)上，聽她講我小時候的事，她說我三歲時非要踩著板凳夠灶臺，結果把粥鍋打翻，燙得腳背上起了泡，她抱著我哭了一下午；說我上小學時第一次得獎狀，舉著紙跑回家，風把獎狀吹得嘩啦啦響……老媽的聲音慢慢的，帶著回憶的溫軟，我握著她的手，只覺得時間走得太快，快得讓我抓不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可日子偏不肯給我喘息的機會。那天我正在給老媽擦手，手機突然響了，是女兒打來的，聲音沙啞得像蒙了一層砂紙：“媽，我肚子疼得厲害，在武漢這邊的醫(yī)院看了，醫(y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我想回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你怎么不早點說？現(xiàn)在怎么樣？要不要媽過去接你？”女兒說她已經(jīng)買了回榆林的機票，讓我到機場等她。掛了電話，我跟老媽匆匆交代了幾句，讓鄰居阿姨幫忙照看一會兒，就拿著錢包往機場趕。路上堵車，我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手心全是汗，一遍遍地想：她一個人在外地，病成這樣，怎么熬過來的？怎么敢自己坐飛機回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機場，我站在出口處，眼睛都不敢眨。終于，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出來——是女兒，她穿著寬大的外套，腰彎得像個蝦米，每走一步都要扶一下墻，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干裂起皮。我趕緊跑過去，扶住她的胳膊，她靠在我身上，聲音微弱：“媽，我疼得走不動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刻，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往下掉，砸在她的外套上。我半扶半抱著她往停車場走，她的身子很沉，我卻覺得自己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走。到了醫(yī)院，掛急診、做檢查、辦住院手續(xù)，忙到半夜，看著女兒躺在病床上，輸著液，臉色慢慢有了點血色，我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可災難像串起來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砸下來。第二天早上，我剛給女兒買了早餐回來，兒子的電話就打來了，聲音帶著哭腔：“媽，我肚子疼得厲害，滿頭都是汗，老師說讓你趕緊來學校接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手里的早餐袋“啪”地掉在地上，豆?jié){灑了一地，黏糊糊的。我趕緊跟女兒說：“你先自己吃點東西，媽去接你弟弟，馬上回來。”女兒虛弱地點點頭，我抓起包就往學校跑，又給家里打電話，問老媽有沒有按時吃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接到兒子時，他正蹲在學校門口，雙手捂著肚子，額頭的汗把頭發(fā)都打濕了。我趕緊把他扶起來，他疼得直哭：“媽，我好疼……”我扶著他往醫(yī)院趕，心里像被刀割一樣——老媽在家里等著我，女兒在醫(yī)院躺著，兒子又疼得直哭，我到底該先顧哪一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醫(yī)院，給兒子掛了急診，醫(yī)生檢查后說情況不太好，讓趕緊轉(zhuǎn)去更大的醫(yī)院。我扶著兒子，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又想起醫(yī)院里的女兒，家里的老媽，突然覺得天都塌了。我站在醫(yī)院的走廊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腳步聲、說話聲、孩子的哭聲混在一起，可我卻覺得全世界都靜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心跳聲，沉重得像要跳出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下午，老公把兒子送到了省醫(yī)院，辦理了住院手續(xù)，我又趕緊回女兒所在的醫(yī)院，給她換了溫水，喂她吃了飯，再匆匆趕回家，給老媽做了晚飯，陪她坐了一會兒，又馬不停蹄地趕回醫(yī)院看女兒。來回跑了幾趟，我的腳都磨起了泡，可我不敢停，也不能?！麄兌际俏业挠H人，都是我必須扛起來的責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天晚上，我和兒子視頻聊天，看著他睡著了，眉頭還微微皺著，心里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手機突然響了，是家里的電話，我以為是老媽出了什么事，趕緊接起來，卻是鄰居阿姨的聲音：“丫頭，你媽說你這幾天太累了，讓你別總往家跑，她自己能照顧自己，你好好照顧孩子們就行?！?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握著手機，眼淚又掉了下來。老媽明明自己都需要人照顧，卻還在為我著想。掛了電話，我走到走廊的窗邊，看著外面的夜景，路燈亮著，昏黃的光灑在地上，像鋪了一層薄紗。我想起小時候，我生病時，老媽也是這樣，整夜整夜地守著我，給我擦汗、喂水；想起女兒小時候第一次學走路，我扶著她，一步一步，她摔倒了，我心疼地抱起來，她卻笑著說“媽，我還走”；想起兒子第一次背詩，背到一半忘了，急得哭，我抱著他說“沒關系，慢慢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原來，我也是被這樣的溫柔愛著長大的?，F(xiàn)在，輪到我來守護他們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來的日子，雖然還是忙得腳不沾地，但慢慢有了點盼頭。女兒的腸胃炎慢慢好了，能自己下床走路了；兒子的病情也穩(wěn)定了，醫(yī)生說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老媽雖然還是那樣，但每天能吃小半碗粥，能跟我多說幾句話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天下午，我陪老媽坐在沙發(fā)上，她突然說：“丫頭，你這幾天瘦了好多，別太累了，媽沒事?！蔽椅罩氖?，笑著說：“媽，我不累，您好好的，孩子們好好的，我就有勁兒?！彼c點頭，從口袋里掏出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遞給我：“這是我攢的一點錢，你拿著，給孩子們買點好吃的?！?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打開手帕，里面是幾張皺巴巴的零錢，有五十的，有二十的，還有幾塊的。我的眼淚又忍不住了，這是老媽平時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她自己舍不得花，卻想著給孩子們買好吃的。我把錢塞回她手里：“媽，我有錢，您自己留著，想買點什么就買?！彼齾s執(zhí)意要給我，最后我沒辦法，只好收下，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又暖又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女兒出院那天，我去接她，她走過來，抱著我說：“媽，謝謝你?！蔽遗呐乃谋?，笑著說：“傻丫頭，跟媽客氣什么?！眱鹤右渤鲈毫耍氐郊?，他跑到老媽身邊，抱著老媽的腿說：“姥姥，我好想你?！崩蠇屝χ嗣念^：“姥姥也想你?！?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晚上，我們做了一桌子菜，有老媽愛吃的小白菜燴豆腐，有女兒愛吃的糖醋排骨，有兒子愛吃的番茄炒蛋。我們坐在餐桌旁，燈光暖暖的，老媽慢慢吃著小白菜燴豆腐，女兒和兒子嘰嘰喳喳地說著話，我看著他們，突然覺得，就算日子過得一塌糊涂，就算有那么多的無奈和痛苦，可只要我們在一起，只要彼此愛著，就能把這些不完美的日子，慢慢寫出溫柔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現(xiàn)在，每天早上，我還是會給老媽熬小米粥，陪她說話；中午給孩子們做他們愛吃的菜，聽他們講學校的事；晚上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看看電視，聊聊天。日子還是有些忙碌，有些不完美，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樣無助和痛苦了——因為我知道，只要心里裝著愛，只要我們彼此扶持，再難的日子，也能走過去，再不完美的日子，也能寫出溫柔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深秋的風還是有些涼，但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我們身上，暖融融的。我看著老媽臉上的笑容，看著孩子們開心的模樣，突然明白，所謂幸福，不是日子有多完美，而是不管日子有多不完美，我們都能在一起，用愛把那些苦澀，慢慢熬成甜。</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