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林阿婆總說家里的座鐘走得慢，比電視上的時間晚了整整三分鐘。</p><p class="ql-block"> 每天清晨五點半，座鐘的銅鈴準時搖晃三下時，她已經熬好了小米粥。張爺爺生前總愛說這粥稠得能插住筷子，然后笑瞇瞇地看她往碗里臥兩個溏心蛋——那是他年輕時在碼頭扛活落下的習慣，總覺得吃了能攢足力氣。</p> <p class="ql-block">上個月暴雨沖垮了后院的籬笆，張爺爺走的第三年，林阿婆第一次請人來修。年輕的師傅蹲在地上敲釘子，眼角瞥見客廳里的座鐘：“阿婆，這鐘該換電池了，慢好多呢?！?lt;/p><p class="ql-block">她正往師傅手里遞涼茶，聞言手頓了頓。蟬鳴聲里，座鐘的擺錘還在不緊不慢地晃，像極了張爺爺晚年蹣跚的腳步。那年他風濕犯了，走一步要歇三歇，她牽著他的手慢慢挪，從客廳到陽臺不過十步路，卻能數(shù)完整個小區(qū)的麻雀。</p> <p class="ql-block">“不換啦，”林阿婆把涼茶放在石桌上，“它走得慢，我就總覺得……他還在等我跟上呢?！?lt;/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進窗欞時，座鐘又響了。林阿婆摸出張爺爺?shù)睦匣ㄧR，借著光給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擦灰。照片上的年輕人笑得敞亮，胸前別著1958年的勞動模范獎章。</p><p class="ql-block"> 她對著照片輕聲說：“今天的粥，還是你喜歡的稠度?！?lt;/p><p class="ql-block"> 擺錘晃啊晃，把三分鐘的時差，晃成了一輩子的念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