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33年，七十歲的黃賓虹被困于峨眉山一座古寺。連綿的雨鎖住山路，卻意外開啟了他藝術頓悟的玄機。山雨潑墨，層云疊嶂，這位大師以紙筆為舟，駛向中國山水畫的幽微秘境。 </p><p class="ql-block"> 世人愛峨眉的奇峰險峻，黃賓虹卻獨獨鐘情于煙雨籠罩下的混沌氣象。當游人避雨，他佇立山前，目光穿透雨簾，捕捉墨色在自然中的幻變。他筆下的峨眉，不是清晰輪廓的勾勒，而是層層疊疊的墨韻堆疊，如夜山深沉，似云海翻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黃賓虹將所見化為獨特語言："漬墨法"。他大膽以飽含水分的墨塊潑寫山形，墨在紙上自然暈染、滲化，恰似雨中山體被水汽浸潤的質感。再以"積墨"層層疊加，墨色由淡至濃，由濕漸干，在反復皴擦點染中，山石的渾厚、草木的蒼潤便悄然誕生。</p><p class="ql-block"> 更妙的是"破墨"的運用。當濕墨未干，他以稍干或更濃的墨線破入其中，墨與水在紙上碰撞、交融、滲透，留下不可復制的痕跡，宛如山間云霧流動，樹木枝干穿插，生機自然流淌。</p> <p class="ql-block"> 黃賓虹的筆法也充滿個性。他總結為"平、圓、留、重、變"五字，如同在紙上跳一場力與美的舞蹈——行筆沉穩(wěn)如"平"，轉折含蓄似"圓"，收筆從容若"留"，落筆千鈞是"重"，隨機生發(fā)則為"變"。這些筆觸看似笨拙，實則蘊含千鈞之力，積點成線，如"屋漏痕"般凝重自然。</p><p class="ql-block"> 有人曾不解其畫，笑稱"暗乎乎一團"。黃賓虹卻笑答："你看過夜里的山嗎？"他畫的，正是夜山深沉、雨后山巒那種"墨團團里天地寬"的宇宙感。在峨眉的雨霧中，他悟出"雨淋墻頭"的筆墨真諦——雨水沖刷墻面留下的斑駁水痕，正是時間與自然在物象上留下的"寫生"。</p> <p class="ql-block"> 四川博物院珍藏的《蜀游峨眉山水冊》中，黃賓虹在畫上題"坐雨"二字。這不僅是記錄天氣，更是他藝術姿態(tài)的宣言：以心為舟，在混沌處擺渡，終能抵達藝術最幽深的秘境。</p><p class="ql-block"> 黃賓虹晚年常言："雨淋墻頭月移壁，是吾師也。"</p> <p class="ql-block"> 那些被風雨侵蝕的斑駁舊墻，那些月光移動投下的迷離光影，才是他真正的老師，教會他超越形似、直抵物象內在的生命律動與宇宙呼吸。</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