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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的親情涼風(fēng)

龔飛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夏日里的親情涼風(fēng)</b></p><p class="ql-block">——荔枝紅時(shí)，愛正翻山越嶺而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火輪高懸</p><p class="ql-block">八月的太陽像一枚燒紅的銅錢，懸在頭頂，叮當(dāng)作響。氣象臺(tái)凌晨五點(diǎn)便拉響紅色高溫預(yù)警，手機(jī)那聲“?！?，像替城市嘆了一口氣。推開窗，熱浪撲面而來——空氣被熬成黏稠的糖稀，吸一口，連喉嚨都發(fā)苦。 </p><p class="ql-block">為了躲開最毒的日頭，我與妻子趁天邊尚余一點(diǎn)蟹殼青，便拎著帆布袋潛進(jìn)菜市場(chǎng)。黑色遮陽網(wǎng)把天空裁成一塊補(bǔ)丁，電風(fēng)扇徒勞地轉(zhuǎn)，吹出的風(fēng)像剛出鍋的蒸汽。番茄、絲瓜、空心菜……我們低頭挑選，汗珠落在菜葉上，瞬間被吸干，仿佛葉子也渴。歸途上，柏油路軟得像黑色的年糕，遠(yuǎn)處的紅綠燈被熱氣揉成晃動(dòng)的幻影。我們逃也似地匆忙回家，彼此對(duì)視，汗水在睫毛上閃光，像給狼狽鍍了一層金。 </p><p class="ql-block">空調(diào)“滴”地啟動(dòng)，26℃的風(fēng)拂面而來。我長(zhǎng)長(zhǎng)舒一口氣——小小客廳，成了我們與烈日之間的停戰(zhàn)地帶。 </p><p class="ql-block">二、屏幕里的風(fēng)雪</p><p class="ql-block">沖涼后，我陷進(jìn)沙發(fā)深處。電視里播著《浴火榮光》：雪山之上，紅軍戰(zhàn)士單衣草鞋，睫毛結(jié)霜，卻仍高舉火把。屏幕里零下四十℃的嚴(yán)寒與窗外四十℃的酷暑忽然重疊，我恍惚間竟分不清哪邊真實(shí)。 </p><p class="ql-block">先輩們用體溫點(diǎn)燃星火，我坐在恒溫房里啃冰鎮(zhèn)西瓜——同一輪夏天，隔著九十年光陰向我發(fā)問：你究竟珍惜了什么？又辜負(fù)了什么？ </p><p class="ql-block">三、敲門聲滾落</p><p class="ql-block">傍晚，劇情正到緊要處，忽聽“咚咚咚”——一串急促的鼓點(diǎn)。我赤足開門，熱浪撲進(jìn)來，卻撞上另一股更滾燙的呼吸：侄子春良。 </p><p class="ql-block">他T恤濕透，發(fā)梢滴水，臉被太陽烤得通紅，像熟透的番茄。左手提一只白色泡沫箱，右手胡亂抹臉，笑得牙根都露出來：“大叔，剛下高速，給你送荔枝！” </p><p class="ql-block">我愣住。合江到主城，一百八十公里，紅色高溫警報(bào)高掛，他竟一下高速就打的直奔我家。 </p><p class="ql-block">四、碎冰與珊瑚</p><p class="ql-block">箱蓋掀開，碎冰“咝啦”一聲吐出白霧。一串串荔枝臥在冰屑里，像被雪藏的珊瑚珠：帶綠、大紅袍、妃子笑……蒂部猶帶晨露，仿佛剛離枝頭。春良說，昨日去合江探望岳父母，見荔枝大上市，連夜挑最紅的剪下，冰袋、濕毛巾、泡沫箱層層封裹，“怕不新鮮”。 </p><p class="ql-block">我拾起一顆帶綠，指尖冰涼。剝開，瑩白果肉“啵”地彈出，汁水濺在手背，像一滴迫不及待的吻。入口，甜里裹酸，仿佛把八月的烈陽釀成了蜜，卻又留下一粒小小的核，提醒我這份甜來得多么不易。 </p><p class="ql-block">五、汗水的閃電</p><p class="ql-block">春良四十出頭，人生履歷像一本卷邊舊書：務(wù)過農(nóng)，扛過槍，顛過勺，如今在市交警大隊(duì)做廚師。我看他：睫毛上懸著汗珠，脖頸曬成古銅，肩膀被背包勒出紅痕。那紅痕像一道閃電，劈開我的麻木——原來真正的熱，不是柏油路的蒸發(fā)，而是血脈為親情奔跑的體溫；真正的涼，亦非二十六度的空調(diào)風(fēng)，而是他跨越高溫與里程遞到掌心的這份心意。 </p><p class="ql-block">六、核與島嶼</p><p class="ql-block">我們并肩坐于沙發(fā)，中間是“合江的雪”。春良教我分辨品種：帶綠脆、妃子笑甜、大紅袍核小……語氣里滿是驕傲。我問他累不累，他咧嘴笑：“車上瞇了一覺，一想到你要吃荔枝，就醒了?！? </p><p class="ql-block">一句話，燙紅我眼眶。我低頭挑果子，掩飾洶涌的淚意。電視里，長(zhǎng)征隊(duì)伍正蹚過沼澤，泥漿沒膝，卻無人停步。我忽然明白：所謂血脈，不過是把“對(duì)你好”三個(gè)字，接力成萬水千山。 </p><p class="ql-block">荔枝核漸漸堆成小丘，像一座黑色島嶼。春良笑說兒時(shí)怕吐核，擔(dān)心“肚里長(zhǎng)荔枝樹”。我亦記起他五歲那年的夏天，嫂子把剝好的果肉塞進(jìn)他嘴里，他鼓著腮幫子含半天不敢嚼。 </p><p class="ql-block">如今角色顛倒：當(dāng)年流鼻涕的小娃娃，已能穿城越嶺，只為給大叔送一口甜。時(shí)光如荔枝，外殼粗糲，內(nèi)里卻晶瑩剔透；歲月如空調(diào)，吹涼空氣，卻吹不散親情。 </p><p class="ql-block">七、關(guān)門的風(fēng)</p><p class="ql-block">日影西斜，春良要趕回出租屋。我送至門口，他擺手阻止：“外面熱，你別出來?！遍T闔上，腳步聲漸遠(yuǎn)，像一串被陽光曬得發(fā)燙的音符，一路跳進(jìn)門廳。 </p><p class="ql-block">我回到客廳，空調(diào)嗡嗡，風(fēng)聲卻忽然柔軟——仿佛一百八十公里外合江的晚風(fēng)，越過高速、越過熱浪、越過鋼鐵森林，輕輕落在我耳畔。 </p><p class="ql-block">八、星火與燎原</p><p class="ql-block">夜深，我把最后幾顆帶綠洗凈，放入冰箱。關(guān)門瞬間，藍(lán)光熄滅，只剩冷氣低吟。我想起《浴火榮光》里那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p><p class="ql-block">其實(shí)，親情亦如此。它或許只是一顆荔枝的甜、一句“別中暑”的叮嚀、一條汗?jié)竦腡恤，卻在最熾烈的夏，燎原成一片清涼的海。 </p><p class="ql-block">明日，高溫仍將持續(xù)；但我知道，當(dāng)烈日再次灼燒城市，我只需打開冰箱，剝一顆荔枝，便能聽見那輛穿越熱浪的綠色小車，聽見侄子爽朗的笑，聽見血脈里最原始也最恒久的—— </p><p class="ql-block">“大叔，給你送荔枝來了。” </p><p class="ql-block">于是，整個(gè)夏天，就此安靜下來。</p> <p class="ql-block">荔枝紅時(shí)，愛正翻山越嶺而來！</p> <p class="ql-block">侄子春良與我</p> <p class="ql-block">侄子春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