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美篇號: 32051439</p><p class="ql-block">昵稱: 高加平</p><p class="ql-block">圖片: 網(wǎng)絡(特致謝)</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伏天的日頭像團燒紅的烙鐵，把黃土坡烤得冒了煙。地里的麥穗沉甸甸地垂著頭，穗殼泛著金紅的光，那是熟透了的信號，也是跟老天爺賽跑的發(fā)令槍。我總記得小時候跟著大人們往地里去的情景，男人們光著脊梁，脊梁上的汗珠像串珠似的往下滾，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間就洇出個深色的小點兒，又很快被蒸騰得沒了影。女人們頭上都裹著花頭巾，頭巾邊角早被汗水浸得發(fā)了黃，可誰也顧不上擦，手里的鐮刀在麥稈間翻飛，"嚓嚓"的聲響此起彼伏，像首永不停歇的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農(nóng)業(yè)社的社員們個個都戴著草帽，那種用麥稈編的寬邊草帽，頂子上常常補著幾塊補丁。太陽毒得能把草帽曬得發(fā)燙，可戴上總比光著強。我爹那時正當壯年，他割麥子的架勢至今想起來還讓人佩服——腰彎成弓，左手攬過一大把麥子，右手的鐮刀貼著地皮一掃，麥稈便齊刷刷地倒在懷里，他割的一把麥比旁人的都要大出一圈，常常割的又快又多，村里人都稱他是割麥子的狀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老師帶著我們?nèi)宓男W生跟在社員們的后面拾麥穗，小手攥著幾支漏網(wǎng)的麥穗，心里盤算著香噴噴的白面。有回實在眼饞，趁大人們歇晌，偷偷拿起爹的鐮刀學著割。那鐮刀看著不起眼，刃口卻快得很，我學著爹的樣子往回一拉，沒割著麥子，倒在小腿上劃了道口子。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我"哇"地哭出聲。爹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抓了把干凈的黃土就按在傷口上，粗糲的手掌輕輕揉著，嘴里不停地念叨："沒事沒事，土能止血。"土?；熘ぴ谕壬?，疼得我直抽氣，可看著爹眼里的慌神，反倒咬著牙不吭聲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這是龍口奪食呢。"爹后坐在田埂上，一邊給我揉傷口，一邊說。他指著那些飽滿的麥穗，說麥熟一晌，要是趕上一場雨，麥穗在地里發(fā)了芽，磨出的面粉蒸饅頭黏糊糊的，做面條煮不成條，我們?nèi)甑闹竿蜌Я?。那時我不懂什么叫指望，只知道白面金貴。平常日子頓頓是玉米面窩頭，咽下去剌嗓子，就著咸菜才能往下順。只有大年初一的早上，母親才會包餃子吃，飄出白花花的餃子香，那香味能在院子里打幾個轉，勾得人直咽口水。逢年過節(jié)來了貴客，母親才會搟上一碗白面條，撒上蔥花，澆上點豬油，那滋味，能讓人惦記一整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所以伏天搶收小麥，從來不是小事。地里烈日下的人們常常像是上了弦的發(fā)條，天不亮就往地里鉆，直到日頭落了山，看不清鐮刀了才往回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長大了，也戴上了那樣的麥稈草帽。爹的背駝了，割麥的速度慢了些，可手里的鐮刀依舊穩(wěn)當。有一次我和父親在地里割麥子，弟弟牽著毛驢在往回運，驢背上的麥捆堆得像座小山，走起來一搖一晃的。父親看見我割麥子累了，讓休息，我睡在土圪塔堆里只覺的比現(xiàn)在的乳膠床墊還舒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睡夢里只聽見一陣嚓嚓的割麥子聲，驚醒的我只見老父親已經(jīng)割了一大片。我心里想父親年邁還那么付出自己更應該出力了。我們割得興起，太陽偏西了還不肯歇，心里只想著多割些，多捆些，讓弟弟多馱幾趟。直到天色擦黑，地里還剩十幾捆麥子沒來得及運走。誰知道后半夜起了風，緊接著就下起了雨，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紙上，像是老天爺在敲鼓。我和爹在屋里急得直轉圈，那些沒運回來的麥子，怕是要遭殃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弟弟紅著眼圈往地里跑，回來時滿身泥濘，把濕淋淋的麥捆往場院里攤開。"誰讓你們那么拼命？"他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爹年紀大了，你就不知道勸著點？累垮了身子，有再多麥子有啥用？"他一邊翻曬麥子，一邊數(shù)落我們，可手里的動作卻沒停，生怕麥粒在潮濕里發(fā)了芽。我站在一旁，看著那些被雨水泡得發(fā)脹的麥穗，心里又悔又澀。當時只想著爹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還在使勁，我年輕力壯的，哪能歇著？可到頭來，反倒讓辛苦割來的麥子受了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還有一年在山上割麥，眼看著烏云從天邊滾過來，像打翻了的墨汁。我和弟弟撒腿就往麥場跑，那里堆著剛割回來的麥捆，還沒來得及堆成麥垛。雨點說下就下，起初是零星幾點，轉眼間就成了瓢潑大雨，砸在身上生疼。我們倆貓著腰，抱著麥捆往麥垛上堆，雨水順著頭發(fā)往眼里流，迷住了視線，就用袖子一抹接著干。麥捆被雨水泡得沉了好幾倍，抱在懷里像抱著塊石頭。等把最后一捆麥子堆好，用大油布蓋嚴實，我們倆從頭到腳都濕透了，站在屋檐下一擰衣服，水順著衣角往下淌，在地上積成一小灘，真像條小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今再想起那些日子，總覺得那頂麥稈草帽里藏著太多故事。草帽下的汗水，草帽下的喘息，草帽下望著麥浪的眼神，還有那句"龍口奪食"的老話?，F(xiàn)在的麥收早用上了收割機，轟隆隆的機器開過，麥子就進了倉，再也不用頂著烈日揮鐮刀，不用冒著大雨搶麥捆?？晌铱偼涣四菚r的草帽，忘不了爹彎腰割麥的背影，忘不了弟弟紅著眼圈數(shù)落我們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些在伏天里搶回來的麥子，磨成的面粉帶著太陽的味道，蒸出的饅頭雖然不白，卻格外瓷實。咬一口，能嘗到麥香里混著的汗水味，那是屬于土地的味道，屬于歲月的味道，更是屬于家的味道。戴著草帽龍口奪食的日子，難，卻也真真切切，像刻在骨頭上的印記，一輩子都忘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