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家養(yǎng)過一條黑狗。說是養(yǎng),其實不過是給了她一塊容身之地,大多時候,她都得自己四處覓食??杉幢氵@樣,她從沒懈怠過看家護院的本分——那時村里的狗,大抵都是這般散養(yǎng)著。</p><p class="ql-block"> 這條狗過得可憐。家里的殘羹剩飯,媽媽總先緊著雞鴨;煮飯剩下的半鍋米湯,更是全倒進了豬糟——媽媽更疼那頭肥豬,畢竟養(yǎng)肥了過年能殺肉吃。每次看到米湯,我都要苦苦哀求,讓媽媽分一些給狗。她心情好時,會讓我盛一瓢;若是不巧撞上壞脾氣,我免不了要挨頓罵。</p><p class="ql-block"> 發(fā)現狗懷了孕,我和弟弟又喜又愁。喜的是要添小狗崽了,愁的是拿不出東西喂她,只能一遍遍求媽媽多留些米湯。</p><p class="ql-block"> 寒冬臘月里,狗崽出生了。媽媽在外屋門邊給狗鋪了塊舊褥子,算是產房。生完崽的狗媽媽更瘦了,卻依舊守著本分,院里稍有響動就第一時間沖出去??伤吘故菞l狗,出出進進總關不嚴門,每次都要媽媽起身去關——門若沒關緊,水缸會凍裂的。那年的冬天,冷得像是能把骨頭都凍透。</p><p class="ql-block"> 一天夜里,狗出去的次數格外多。媽媽氣極了,竟把七只幼崽全扔到了屋外。</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我去看小狗,發(fā)現窩里空了。四處找時,看見狗媽媽蹲在豬圈門口——那時豬已殺了,豬圈空著。原來夜里,她把崽崽一個個叼進了豬圈,用干草蓋得嚴嚴實實??赡菢拥暮?,干草哪能抵得住凍?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活活凍死,我想象著她如何用身體拼命給孩子們取暖,卻終究敵不過刺骨的冷。</p><p class="ql-block"> 我抱著狗嚎啕大哭,她的頭無力地靠在我身上。孩童時的我,還讀不懂她眼里的生無可戀。</p><p class="ql-block"> 從那天起,我恨透了媽媽。那恨意像顆種子,在心里生了根,發(fā)了芽。</p><p class="ql-block"> 爸爸去世的前一年,她變得格外煩躁,有時哀叫,有時用爪子在院里挖坑,仿佛有預知災難的本能。</p><p class="ql-block"> 爸爸去世沒多久,她也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