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初夏的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空調冷氣有些刺骨。拜登坐在紅木辦公桌后,面前攤著厚厚的情報簡報,封面上的“絕密”二字格外醒目。國防部長奧斯汀站在地毯上,皮鞋跟偶爾碰到地板,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翱偨y(tǒng)先生,喀布爾的情報顯示,塔利班正在南部集結兵力,” 他推了推眼鏡,“如果我們現(xiàn)在撤軍,阿富汗政府軍根本撐不住六周?!?lt;/p><p class="ql-block"> 拜登拿起桌上的鋼筆,指尖在筆帽上反復摩挲。他想起競選時的承諾——“結束這場無休止的戰(zhàn)爭”,可真站在這個位置,才明白每個字都重若千鈞。辦公桌上的相框里,他的兒子博穿著軍裝的照片微微泛黃,那個在伊拉克戰(zhàn)爭中因腦癌去世的年輕人,總讓他對戰(zhàn)爭的代價有著更痛徹的體會。</p><p class="ql-block"> “我們已經在那里消耗了二十年,” 拜登的聲音有些疲憊,“付出了兩萬億美元,兩千四百名士兵的生命,卻一無所成,真不甘心??!” 奧斯汀深吸一口氣:“但恐怖組織的殘余勢力還在阿富汗山區(qū)活動。一旦塔利班掌權,這里會再次成為他們的溫床?!?lt;/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影,像極了這場決策里交錯的利弊。拜登揮了揮手,示意奧斯汀先出去,獨自留在辦公室里。墻上的時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是在倒數(shù)——倒數(shù)著某個士兵的生命,或者某個家庭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已經到了五月。</p><p class="ql-block"> 阿富汗的夏日總是裹挾著灼人的熱浪,陽光把營地的沙礫曬得發(fā)燙,空氣里彌漫著柴油、塵土和汗水混合的刺鼻氣味。杰克靠在瞭望塔的護欄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脖子上的身份牌,上面刻著他的名字和編號——這是他在這片土地上唯一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遠處的赫爾曼德河谷泛著粼粼波光,可那片水域下藏著多少地雷和炸彈,沒人說得清。</p><p class="ql-block"> “又在想艾米了?” 湯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遞去一瓶礦泉水,瓶身凝滿了水珠。杰克轉過身,接過水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底的煩躁。“昨天通了電話,” 他聲音有些沙啞,“兒子學會了騎自行車?!?lt;/p><p class="ql-block"> 湯姆沉默了,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鞍凑仗乩势漳菚r候的協(xié)議,現(xiàn)在咱們早該在俄亥俄州的草坪上喝啤酒了?!?他掏出皺巴巴的煙盒,抖出兩支煙,“可拜登上臺都快五個月了,撤軍命令仍像沉在海底的石頭,連點響聲都沒有?!?lt;/p><p class="ql-block"> 煙絲在風中明明滅滅,兩人望著營地中央那面飄揚的星條旗。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邊緣已經磨出了毛邊,像極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曾經鮮亮的意義,早已在日復一日的消耗中褪色。</p><p class="ql-block"> 營地的食堂里,電視正播放著美國國內的新聞。畫面上,反戰(zhàn)游行的人群舉著“讓他們回家”的標語,在國會山前列隊。一個母親舉著兒子的遺像,淚水模糊了雙眼,對著鏡頭嘶吼:“我的孩子死在了那里,你們還要多少母親失去孩子?”</p><p class="ql-block"> “看看這些,” 列兵查理把面包掰成小塊,“我媽上周寄來的信里說,鄰居家的女孩在華盛頓參加游行,被警察的胡椒噴霧嗆到了?!?杰克沒說話,默默把餐盤里的剩菜撥來撥去。他想起出發(fā)前,艾米抱著他說“我不反戰(zhàn),我只是反對你去送死”,那時他還笑著說“戰(zhàn)爭不會持續(xù)多長時間的,我很快就回來”。</p><p class="ql-block"> 突然,警報聲尖銳地劃破營地的寧靜?!盎鸺龔椧u擊!” 有人大喊,食堂里的士兵瞬間撲倒在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營房方向傳來,窗戶玻璃應聲碎裂。杰克翻滾著躲到餐桌下,摸到腰間的手槍,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p><p class="ql-block"> 混亂中,他看到列兵庫姆的手臂被飛濺的玻璃劃傷,鮮血順著袖子往下流?!霸撍赖?!” 庫姆罵了一句,扯下繃帶胡亂纏上,“這就是拜登所謂的戰(zhàn)略評估?我們在這里當活靶子!”</p><p class="ql-block"> 爆炸聲接連響起,營地的探照燈全部亮起,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晝。直升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杰克趴在地上,望著遠處火光沖天的倉庫,突然覺得荒謬——他們不知道敵人從哪里來,也不知道為什么而戰(zhàn),只知道必須活下去。</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清理戰(zhàn)場的士兵們沉默地搬運著殘骸。倉庫的廢墟還在冒煙,幾個被炸毀的集裝箱扭曲成奇怪的形狀,里面的彈藥和物資燃成了焦黑的大圪塔。醫(yī)療帳篷里,呻吟聲此起彼伏,昨天還和杰克一起打牌的列兵史密斯,此刻躺在病床上,右腿裹著厚厚的紗布,白色的繃帶滲出刺目的紅。</p><p class="ql-block"> “上面發(fā)通告了,” 上尉臉色鐵青地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張打印紙,“總統(tǒng)說,撤軍時間推遲到八月底?!?帳篷里瞬間炸開了鍋,憤怒的咒罵聲淹沒了一切。“八月?我們還要在這里熬過整個夏天?” 庫姆猛地站起來,傷口裂開,血又滲了出來,“這根本就是謀殺!”</p><p class="ql-block"> 杰克走出帳篷,拿出衛(wèi)星電話。信號時斷時續(xù),他撥了三次才接通家里的電話。“親愛的?” 艾米的聲音帶著睡意,應該是凌晨時分,“是不是有好消息?” 杰克閉了閉眼,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換上輕松的語氣:“就是想你了,最近基地挺安全的,別擔心?!?lt;/p><p class="ql-block"> “兒子昨天說他想爸爸了,” 艾米的聲音輕快起來,“他說爸爸踩著云彩回家,手里還拿著冰淇淋?!?杰克靠在墻上,聽著電話那頭兒子搶過話筒,奶聲奶氣地喊“爸爸快回來”,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p><p class="ql-block"> 掛了電話,他看到遠處的山坡上,幾個阿富汗孩子正遠遠地望著營地。他們穿著破舊的衣服,赤著腳踩在滾燙的沙地上,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恐懼。杰克突然想起剛來時,一個老人對他說“你們只能帶來戰(zhàn)爭,帶不來和平”,那時他還憤怒地反駁,現(xiàn)在才明白,這句話里藏著多少無奈。</p><p class="ql-block"> 華盛頓的街頭,抗議的人群越來越多。有人舉著“別讓更多棺材回家”的牌子,有人焚燒國旗,電視臺的直播車停滿了整條街。國會山上,共和黨議員在聽證會上拍著桌子質問:“拜登政府的猶豫不決,正在讓更多的戰(zhàn)士付出生命代價!” 而民主黨人則辯解:“負責任的撤軍需要周密計劃,我們不能兩手空空的回來?!?lt;/p><p class="ql-block"> 營地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士兵們開始酗酒,爭吵,有人在夜里偷偷哭,有人對著靶子瘋狂射擊,直到子彈打光。杰克發(fā)現(xiàn)湯姆最近總是對著家人的照片發(fā)呆,嘴里反復念叨著“再等五個月,一定能回去”,“薩米拉,我沒辦法帶你走”,像是在說服自己。</p><p class="ql-block"> 七月的一天,他們接到護送物資的任務。車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路邊的懸崖深不見底。突然,路邊的巖石后傳來槍聲,杰克迅速跳下車,躲在輪胎后面還擊。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他看到前面的卡車司機被擊中,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p><p class="ql-block"> “火箭彈!” 有人大喊。杰克抬頭,看到一枚火箭彈拖著尾焰飛來,他下意識地撲向旁邊的湯姆。爆炸聲震耳欲聾,熱浪把他們掀翻在地。等杰克掙扎著爬起來,發(fā)現(xiàn)湯姆的腿被彈片劃傷,血流不止。“堅持?。 ?他撕開衣服包扎,手卻止不住地抖。</p><p class="ql-block"> 回到基地,湯姆被送進手術室。杰克守在外面,看著醫(yī)護人員進進出出,心里一片茫然。他走到信息欄前,那里貼著最新的傷亡名單,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是他認識的,有些是剛到的新兵。二十年來,這張名單一直在變長,像一部寫不完的悲劇。</p><p class="ql-block"> 八月初,白宮終于傳來消息。拜登在電視講話中宣布:“美軍將在八月三十一日前完成撤軍?!?</p><p class="ql-block"> 消息傳到營地,士兵們沒有歡呼,只有長久的沉默。湯姆拄著拐杖走到杰克身邊,指著遠處的運輸機:“我們終于要走了,可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p><p class="ql-block"> 杰克望著停機坪上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兒子畫的那幅畫,艾米用郵件發(fā)來了電子版,存在他的手機里。畫面上,歪歪扭扭的云彩下面,一個穿著軍裝的人牽著小男孩的手,天空是明亮的藍色。</p><p class="ql-block"> “回家吧,” 杰克輕聲說,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那些永遠留在這片土地上的戰(zhàn)友,“我們終于可以回家了。” 風又吹了起來,卷起地上的沙礫,迷了眼睛。他抬手去擦,卻發(fā)現(xiàn)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分不清是沙子,還是眼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