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一章 晨霧里的刺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雪的清晨，張桂芝的足跟在拖鞋里碾過第三下時(shí)，那股刺痛準(zhǔn)時(shí)鉆了出來。像踩在半截露出地面的石子上，鈍痛從足跟中心往腳趾縫竄，她扶著門框彎腰，看見足跟處的皮膚泛著青白，按下去是硬的，像貼了塊凍住的泥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這是她退休后第三年犯這毛病。教了三十年書，每天站在講臺上，板書時(shí)重心總壓在右腳跟，退休那年秋天，足跟突然開始疼，起初以為是累著了，歇了倆月反倒重了——走平路像踩棉花，下樓梯時(shí)足跟一著地，疼得膝蓋都打彎，縣醫(yī)院拍了片，說“足底筋膜炎”，開的藥膏貼了滿抽屜，鞋墊換了三雙，足跟卻越來越硬，像長了層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張桂芝坐在藤椅上脫鞋，襪子后跟磨出個洞，洞邊緣的線抽成了絲，像她現(xiàn)在的日子——看著完整，里頭早松了勁。她摸了摸足跟，那處的皮膚比別處厚，捏起來像揉不動的老面團(tuán)，最疼的點(diǎn)在足跟正中心（跟骨結(jié)節(jié)處），像埋了顆綠豆大小的硬疙瘩，按下去時(shí)，酸麻感能竄到膝蓋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試試拍腳底？”老同事劉素芬提著菜籃子經(jīng)過，籃子里的蘿卜纓子沾著露水，“我家老頭子跟你一樣，拍了仨月，現(xiàn)在能跳廣場舞了?！彼龔目诖锾统鰝€橡膠拍，巴掌大，拍面嵌著密密麻麻的小凸點(diǎn)，“這叫‘足底拍’，專治‘老腳跟’?！?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張桂芝接過橡膠拍，拍面的凸點(diǎn)觸到掌心時(shí)，帶著點(diǎn)硌手的麻，像握著塊撒了芝麻的年糕。她往足跟上一放，還沒用力，那硬疙瘩就“頂”了回來，像跟她較勁。晨霧在鞋面上凝成小水珠，她忽然想，這三十年站講臺的力氣，怕是都攢在這足跟里了，現(xiàn)在得一點(diǎn)點(diǎn)拍出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二章 拍面下的疙瘩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一次用橡膠拍是在大雪的午后，陽光斜斜地照在地板上，張桂芝把腳擱在矮凳上，拍面正對足跟中心。劉素芬說：“先別使勁，讓拍面跟疙瘩‘打個招呼’?！?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橡膠拍的凸點(diǎn)落在足跟硬疙瘩上，像撒了把小石子在鐵板上，“沙沙”的摩擦聲里，能感覺到疙瘩在“抖”——不是害怕的抖，是較勁的硬挺。劉素芬蹲在旁邊示范：“手腕要像按門鈴，輕按輕抬，拍面要‘吸’住皮膚，不是‘砸’下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張桂芝試著放松手腕，拍面落在足跟時(shí)，凸點(diǎn)先陷進(jìn)皮膚半分，再借著反彈力抬起，像小孩在蹦床上跳。第一百下時(shí)，硬疙瘩周圍開始發(fā)熱，像圍著個小火爐，熱流順著腳跟往腳踝爬。拍到第五天，她發(fā)現(xiàn)那硬疙瘩“軟”了些——以前按下去像碰石頭，現(xiàn)在能感覺到皮膚下的彈性，像按在半干的面團(tuán)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最講究的是“找筋”。劉素芬讓她把腳繃直，足底的筋膜會鼓起一條線，從足跟到前掌，像拉滿的弓弦。“你這筋膜炎，就是弓弦繃太緊，斷了根小纖維，得用拍面‘松弦’?！睆埞鹬サ呐拿骓樦畹淖呦蚺?，從足跟到前掌，力道像用梳子梳頭發(fā)，梳到前掌時(shí)，腳趾會不由自主地蜷一下，像被撓了腳心。梳到第三周，她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腳底板不再發(fā)僵，像凍住的河面化了層薄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拍“涌泉穴”（足底前1/3凹陷處）時(shí)，橡膠拍的凸點(diǎn)要正對著凹陷中心，拍下去時(shí)酸得她腳趾蜷縮，像被人撓了癢。這酸勁兒跟足跟的疼不一樣，疼是“沉”的，酸是“竄”的，竄得整個腳心都發(fā)麻。劉素芬說：“涌泉是腎經(jīng)的‘源頭’，拍通了，足跟就有‘根’了?！迸牡降诙?，張桂芝的腳心開始出汗，以前總干得掉皮，現(xiàn)在像剛澆過的土地，潤潤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三章 腳趾縫里的風(fēng)</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光拍足跟不行，腳趾縫是‘透氣口’?！眲⑺胤夷笾男∧_趾，“這五根腳趾對應(yīng)五臟，縫里堵了，氣就順不下去。你看小孩腳趾，縫里能塞進(jìn)根棉簽，就是氣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張桂芝的腳趾縫總出汗，黏得像涂了膠水，尤其是第三、四趾縫，常起小水泡，癢得鉆心。劉素芬說：“這是濕熱淤在肝經(jīng)（足厥陰肝經(jīng)過足趾縫），得用‘點(diǎn)拍’——拍面豎起來，用邊緣點(diǎn)縫，像用牙簽挑牙縫里的菜?！?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的拍面邊緣點(diǎn)在趾縫里，第一下點(diǎn)下去，癢勁兒“騰”地冒上來，像戳破了泡著癢蟲的水。點(diǎn)到第十下，癢勁兒里滲進(jìn)點(diǎn)疼，像蟲子被趕跑了。點(diǎn)到第三周，趾縫里的水泡消了，能塞進(jìn)半根棉簽，風(fēng)一吹，涼絲絲的，像給悶了多年的屋子開了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拍“太沖穴”（第一、二跖骨間）時(shí)，橡膠拍的凸點(diǎn)要對準(zhǔn)骨縫，力道比拍涌泉輕，像用指尖輕輕按。這穴酸得厲害，酸勁兒往腳背竄，竄得腳踝都發(fā)軟——劉素芬說這是“肝火在跑”，她年輕時(shí)總生悶氣，現(xiàn)在拍著腳，心里的火也跟著消了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四章 禁忌：那些碰不得的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一次把足底拍紅，是因?yàn)樗凇白愀谴獭眲偛槌鰰r(shí)使勁拍。那天拿到X光片，看見跟骨上長了個小尖（骨刺），她急了，拿橡膠拍使勁拍了半小時(shí)，足跟腫得像發(fā)面饅頭，紅得發(fā)紫，疼得夜里睡不著，像踩著燒紅的鐵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劉素芬來看她時(shí)，把拍面往旁邊一放：“骨刺是骨頭‘長錯了地方’，你越拍，它越跟你較勁。就像地里長了石頭，你使勁刨，只會把土刨松，石頭還在。”她教張桂芝“三不拍”：“骨刺急性期（紅腫熱痛）不拍，拍了會加重炎癥；足底有傷口（雞眼、皸裂）不拍，拍了會感染；糖尿病足不拍，怕拍破皮膚難愈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拍的時(shí)候得‘看反應(yīng)’，”劉素芬補(bǔ)充道，“拍完覺得輕松，是‘通’；拍完更疼，是‘傷’，得立刻停。就像澆水，苗蔫了澆水是救，苗澇了還澆是害”。她給張桂芝找了塊厚棉布，墊在足跟下：“先養(yǎng)著，等不紅不腫了，用拍面輕拍周圍，像給石頭周圍的土松松，別碰石頭本身?！?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來張桂芝學(xué)會了“看天拍”：晴天多拍前掌（陽氣足，助生發(fā)），陰雨天多拍足跟（陰氣盛，助沉降）；早上拍得輕（氣血剛醒），晚上拍得重（氣血要收）。有次走親戚累著了，足跟疼得厲害，她沒敢使勁拍，只用拍面輕輕“敷”著，像給傷口蓋層棉絮，第二天就緩過來了——劉素芬說這是“順應(yīng)”，“身體的信號比啥都準(zhǔn)，你聽它的，它就少折騰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五章 足底的土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立春那天，張桂芝跟著劉素芬去公園散步，走到鵝卵石路時(shí)，她試著光腳踩上去。足跟落在石子上，不再是以前的刺痛，是種“酸脹”的舒服，像給土地松了土。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能感覺到足底的紋路——涌泉穴的凹陷盛著陽光，足跟的硬疙瘩軟得像面團(tuán)，趾縫里能鉆進(jìn)風(fēng)，涼絲絲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你看這腳底，”劉素芬指著她的腳印，“以前腳印是‘歪’的，足跟不敢用力；現(xiàn)在腳印是‘實(shí)’的，整個腳底都貼著地，像棵樹把根扎進(jìn)了土里?！睆埞鹬サ皖^看，自己的腳印在地上印得清清楚楚，足跟處的紋路深，像土地里剛澆過的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回家路上，她提著橡膠拍，拍面的凸點(diǎn)沾著點(diǎn)泥土，像從地里剛刨出來的。這拍腳底的功法，哪是什么技巧，不過是讓人學(xué)會跟自己的“根基”和解——年輕時(shí)拿腳當(dāng)工具，站講臺、趕公交，從沒想過它會累；老了才知道，這雙腳是載著自己走一輩子的土地，得慢慢耕，細(xì)細(xì)養(yǎng)。</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腳底踩在地上，像有顆種子在足跟發(fā)芽，順著經(jīng)絡(luò)往渾身長。她知道，以后不管是公園的鵝卵石路，還是家里的木地板，這雙腳都會陪著她，像塊永遠(yuǎn)肥沃的土地，種著日子，也種著春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