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踏入龍?zhí)段骱珗@時(shí),風(fēng)正掠過滿池荷葉,帶起細(xì)碎的沙沙聲。粉白的荷花在綠浪里輕輕頷首,遠(yuǎn)處摩天輪的鋼架輪廓在云層下若隱若現(xiàn),倒像是給這幅古典的荷景,鑲了圈現(xiàn)代的銀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沿蜿蜒小徑往里走,木質(zhì)棧道在腳下微微晃悠,濕地的潮氣混著荷香漫上來。忽然想起查過的舊聞——這里原是龍須溝的下游支流。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前,龍須溝還是條污泥橫流的臭水溝,老舍先生筆下的窮苦人家沿溝而居,污水與垃圾日日夜夜往溝里傾。直到1984年,政府疏浚河道、堆土成島,才將這片水域納入龍?zhí)逗皡^(qū),成了如今的龍?zhí)段骱珗@。腳下的棧道或許正架在當(dāng)年的河道舊址上,那些在濕泥里舒展的蘆葦根須,說不定還纏著半片舊時(shí)的瓦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朵粉紅蓮花就立在棧道邊,花瓣層層疊疊,中心的黃蕊沾著細(xì)粉,像撒了把碎金。幾片枯瓣浮在腳邊的水面,倒應(yīng)了花開花落的輪回。忽然覺得,這荷池本身就是部輪回史——從臭水溝到清水塘,從荒灘到荷園,那些被時(shí)光埋掉的泥濘,終究長出了清雅的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往前不遠(yuǎn),三尊穿傳統(tǒng)服飾的紙板人偶立在塘邊,手里捧著紙做的蓮花。陽光從柳隙漏下來,在他們衣褶上描出金線,倒真像守著荷塘的古人。這倒讓人生出些恍惚:若是六十年前,這里怕還是污水漫過腳脖子的棚戶區(qū),誰能想到如今,會(huì)有這樣的閑趣,讓紙人陪著荷花曬太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正走著,一陣撲棱棱的水聲傳來。轉(zhuǎn)頭看時(shí),幾只大白鴨從荷葉間鉆出來,白羽紅掌,在水面上劃出細(xì)細(xì)的波痕。它們不慌不忙地?fù)苤袝r(shí)伸長脖子啄食葉上的小蟲,有時(shí)把腦袋扎進(jìn)水里,屁股撅得老高,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亮閃閃的。這鮮活的熱鬧,倒比先前想的鴛鴦更添了幾分野趣,像是給這幅靜美的荷畫,點(diǎn)上了幾筆靈動(dòng)的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只大白鴨游到一朵半開的荷花旁,偏著頭打量那粉嫩嫩的花瓣,忽然嘎嘎叫了兩聲,驚得花瓣上的晨露滾進(jìn)水里,漾開一圈圈小漣漪。對(duì)岸傳來皮劃艇劃過水面的嘩啦聲,夾雜著游人的笑——上午的公園,熱鬧是慢慢醒過來的,像荷葉上漸漸蒸發(fā)的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頭望,遠(yuǎn)處亭子里有人在歇腳,紅柱雕梁映在水里,和荷葉的影子纏在一起。陽光更盛了些,把荷葉的綠照得發(fā)亮,連葉脈都看得一清二楚。忽然明白,所謂變遷,從不是抹去過去,而是讓舊時(shí)的土地,在每個(gè)清晨都長出新的歡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臨近正午時(shí),最后看那朵臨水的蓮花。上午的陽光正照在它臉上,花瓣被染成暖粉,黃蕊在風(fēng)里輕輕顫。它該不知道腳下的土地曾有過怎樣的腥臭,也不必知道——它只需好好開在這晴和的上午,像無數(shù)個(gè)夏天的早晨那樣,把清香送進(jìn)每個(gè)過路人的心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而我們,踩著前人治出的塘岸,看著這滿池被晨光洗過的荷光,便也算接住了一段從泥濘里,開出清荷的光陰。</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