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讀者的掌聲》</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黃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向來以為，文章是寫給自己看的。每每執(zhí)筆，便覺得胸中有一股氣，非吐不可，于是乎便吐了出來。至于吐得如何，吐給誰聽，向來是不大計較的。然而近來卻漸漸發(fā)覺，這想法未免有些天真了。</p><p class="ql-block">前日里，一位朋友來訪，見我案頭堆著幾篇文稿，便隨手翻閱起來。他讀了一篇，眉頭便皺了起來；又讀一篇，眉頭皺得更緊了。末了，他放下稿紙，嘆道："你這文章，怕是沒人要看。"</p><p class="ql-block">我聽了，不免有些不服氣，便問其故。</p><p class="ql-block">"你寫得太深了，"他說，"如今的人，哪有工夫去琢磨這些？他們要看的是熱鬧，是痛快，是能讓他們拍手叫好的東西。"</p><p class="ql-block">我默然。朋友見我如此，便又說道："你若是想聽讀者的掌聲，便須得知道讀者要什么。選對了讀者，便如農(nóng)夫選對了田地，播下去的種子，自然能長出好莊稼來。"</p><p class="ql-block">朋友走后，我獨(dú)坐沉思。忽然想起前些時候在茶館里見到的一幕。那茶館里有個說書的，每日午后便來講一段《水滸》。他講武松打虎時，茶館里便擠滿了人，個個聽得眉飛色舞，講到精彩處，滿堂喝彩，掌聲雷動。而當(dāng)他講些文縐縐的詩詞典故時，聽客們便紛紛打哈欠，有的甚至起身離去。</p><p class="ql-block">這說書人倒也機(jī)靈，見風(fēng)使舵，專揀那些熱鬧的段子講。久而久之，他便成了這一帶最有名的說書人，收入頗豐。</p><p class="ql-block">我想，這大約便是朋友所說的"選對讀者"了。然而，文章之事，果真可以如此么？</p><p class="ql-block">記得幼時在鄉(xiāng)間，曾見過一位老塾師。他教學(xué)生寫字，總是先讓學(xué)生臨摹那些端正的楷書，不許有半點(diǎn)歪斜。有學(xué)生不耐煩，問為何不能寫些龍飛鳳舞的字，老塾師便道："先學(xué)會站穩(wěn)了，再學(xué)跑跳不遲。"</p><p class="ql-block">如今想來，老塾師的話不無道理。文章若只為博得掌聲而作，便如同那龍飛鳳舞的字，看似熱鬧，實則根基不穩(wěn)。然而，若全然不顧讀者，閉門造車，又未免太過孤芳自賞了。</p><p class="ql-block">這中間的度，實在難以把握。</p><p class="ql-block">昨日路過一家新開的書店，見門口掛著大紅橫幅，上書"暢銷作家某某新書簽售會"。店內(nèi)人頭攢動，排隊等候簽名的讀者排到了馬路上。我好奇，便也買了一本來看。書中所寫，無非是些男女情愛、豪門恩怨之事，文筆平平，情節(jié)也頗多雷同之處。然而讀者們卻如獲至寶，爭相購買。</p><p class="ql-block">我站在一旁，看著那些買到書的讀者臉上洋溢的笑容，聽著他們熱烈的討論，忽然明白了什么。這些讀者要的并非什么高深的道理、精美的文字，他們要的是一種共鳴，一種能在書中看到自己影子的快感。</p><p class="ql-block">這倒讓我想起了一個笑話。說是有個廚子，做菜極咸，顧客抱怨，他卻道："我這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吃了咸的，自然要多喝水，多喝水對身體有益。"顧客哭笑不得，從此再也不光顧他的店了。</p><p class="ql-block">文章若只為迎合讀者口味而作，與這廚子何異？然而若全然不顧讀者感受，又未免太過傲慢了。</p><p class="ql-block">今晨起來，見案頭放著一封信，是一位老讀者寄來的。信中說他讀了我的文章已有十年，雖不敢說篇篇都懂，但每有所得，便欣喜不已。他勸我不要為了一時的掌聲而改變自己的風(fēng)格，說這世上總有那么幾個愿意靜下心來讀好文章的人。</p><p class="ql-block">讀罷信，我忽然覺得，或許真正的讀者，并非那些在茶館里鼓掌叫好的聽客，而是像這位老先生一樣，愿意花時間去品味文字的人。他們的掌聲或許不那么響亮，不那么熱鬧，但卻更為珍貴。</p><p class="ql-block">文章之道，貴在真誠。選對讀者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選對自己的心。若只為掌聲而寫，那掌聲終會散去；若為心而寫，那文字自會長存。</p><p class="ql-block">窗外，一陣風(fēng)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這自然的掌聲，或許才是最為動人的。</p><p class="ql-block">寫作的人，終究還是要先做自己的讀者。</p><p class="ql-block">夜深了，就此擱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黃鑫</p><p class="ql-block">2025.7.1</p><p class="ql-block">于福州東海岸詩港</p><p class="ql-block">☆注：圖片來自于網(wǎng)絡(luò)；國畫篆刻作品/黃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本文作者黃鑫近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