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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狗老黑（十五）

榮玉

<p class="ql-block">作者：葉廣芩</p><p class="ql-block">朗讀：榮玉</p><p class="ql-block">插圖：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周六學(xué)校下午半天沒課，我決定到南營房去一趟，也說不定老黑去了姥姥家。沒跟媽說，我放了學(xué)直奔東直門，沿著護(hù)城河往朝陽門走，盼著半道上能碰見游逛的老黑。我頭一次一個人走護(hù)城河，熱鬧的北京城被高大的城墻隔成了兩個世界，城里熱鬧的商店、各式各樣的小吃、隆福寺、雍和宮、國子監(jiān)、歡樂的學(xué)校、愛嘮叨的媽媽、不招人待見的老七，這些仿佛一下子都離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夠也夠不著了。河邊深秋的景色寂靜荒涼，河水凝滯沉悶，發(fā)出陣陣腥氣。很多地方干涸了，沒有水，長出比人還高的蒿草。幾只大鳥往西飛，肯定不是大雁，亂糟糟地喳喳叫喚，沒有</p> <p class="ql-block">一點紀(jì)律性……草叢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我停住腳步大聲問：“是老黑嗎？”草叢里沒了動靜，幾棵枯草在輕輕晃動。我突然害怕了，想起了狼，想起了壞人，靈機一動，我大聲喊道：“呔！老七，我看見你啦！快出來！”喊完了，我撒腿就跑。為什么喊“老七”，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心里覺得老七在日常生活里最不著調(diào)，屬于奇怪討厭系列。我跑得很猛，斜挎的書包啪嗒啪嗒拍打著我的屁股蛋……穿出吉市口胡同，拐上朝外大街，看到了熟悉的鋪子和車，我放慢了腳步，身上的汗把小夾襖都濕透了。</p> <p class="ql-block">沿街踅摸老黑的蹤影，狗倒是有幾只，卻不是老黑。景升街的市場依舊那么熱鬧，但是耍叉的狗熊、豐富的小人書攤、夾著豆沙的大切糕、冰涼解渴的酸梅湯已經(jīng)不能吸引我，我把市場的每個角落轉(zhuǎn)了一遍，企圖看到老黑的身影。都沒有。進(jìn)了姥姥家，姥姥正在炕上縫制新被子，她的臉紅通通的，泛出喜悅的光。姥姥告訴我，她得給舅舅趕制一床新被，新里新面新棉花，三新！我問姥姥，老黑來過沒有。姥姥說剛才還在院里走動，還以為是跟著我一塊來的。我一聽，趕緊跑出街門，站在門口大喊老黑，可是哪里有老黑的影子……老黑失蹤快一周了，家里如同少了一口人，全家人心里都有</p> <p class="ql-block">些道不出的失落。老黑在時誰也沒覺得什么，甚至有些討厭它，老黑不見了，大家就想起它的諸多好處。想起它的皮實憨厚，想起它的隨和忠誠。媽說：“老黑是條好狗，那么小就跟著從鄉(xiāng)下來到家里，它喜歡這個家?！卑终f：“它喜歡就知道回來，這么長時間沒回來，一定有沒回來的原因?！崩掀吆脦滋鞗]畫畫了，他想他的狗。我在胡同口碰到了片兒警小程，小程問我狗找到了沒有，我說沒有。小程告訴我，最近北京市政部門展開了一個收集流浪狗的行動，為了安全和衛(wèi)生，把街上無主的、四處晃蕩的狗統(tǒng)統(tǒng)收攏起來，集中處理。我們家的老黑說不準(zhǔn)也被管理人員套走了。我問狗們都關(guān)到哪兒去了，小程說：“這個得打聽?！?lt;/p> <p class="ql-block">課間操的時候，李德利告訴我，那些流浪狗都臨時圈在東直門城墻東北角的一片空地，我問他怎么知道的，李德利說這幾天常有拉狗的車從他們家門口過，城東北角汪汪的狗叫聲在他們家能聽得真真切切。李德利很仗義，答應(yīng)放學(xué)以后陪著我到狗場去找找，看看里邊有沒有老黑。李德利說：“就你們家老黑那副模樣，跟流浪狗也真沒什么區(qū)別?！蔽艺f：“老黑到底是我們家的狗啊，它再流浪也是有主兒的！”李德利陪我去狗場也不是白去，他提出待我們家花貓三丫再下小貓的時候，得送給他一只，并且他得第一個挑。</p> <p class="ql-block">我很痛快地一口答應(yīng)，誰知道三丫還下不下小貓，那可不是由著人的事兒。狗場在河邊，拿鐵絲網(wǎng)圈了一個圈，里邊有不少鐵籠子，籠子里關(guān)著從街上搜羅來的狗。我們對場子門口的工作人員說是來找狗的，那人沒說什么就放我們進(jìn)去了，看來，來找狗的主家有不少。仔細(xì)地看了所有的籠子，里邊有大狗小狗，黃狗白狗，就是沒有老黑。李德利拽著我的胳膊說：“回吧，看來這兒沒有?！蔽也桓实卣f：“老黑能上哪兒去呢？都丟了一禮拜了！”李德利說：“北京那么大……再說，你們家的狗，不是丟，是自個兒出走?！蔽抑缓么诡^喪氣地跟著李德利往外走，快走到門口時，身后傳來熟悉又急切的狗叫聲，哦——是老黑！</p> <p class="ql-block">老黑被單獨拴在一根木樁上，正直起身子舞動著前爪向我們打招呼。我趕忙跑過去，一把抱住了那個又臟又臭的大腦袋！“老黑，老黑，你怎么跑這兒來啦？”老黑喉嚨里嗷嗷著，聲音細(xì)細(xì)的，興奮又迫切，好像迫不及待地向我訴說著什么。管理人員過來說：“這是你們家的狗??？”我說是。管理人員說：“本事大得很呢，它會咬開擰著的鐵絲，領(lǐng)著一幫狗逃跑！四處逮狗，費了我們大事了！要不是看它有項圈，有名牌，我們早就處理了！”原來是老黑脖子上的“YLH”救了它一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