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晨光初露,又是一個加州陽光明媚的艷陽天,今天是離開灣區(qū)返回祖國的日子,女兒起得特別早,執(zhí)意要親自開車送我們前往舊金山機場。車門關(guān)閉,輕微的震動仿佛驚醒了一夜的夢。車子悄然駛出家門,我透過車窗回望,熟悉的房子在晨靄中逐漸縮成小小的點,終于被甩在身后——那曾經(jīng)喧囂的屋子,那曾經(jīng)承載了歡聲笑語的廳堂如今悄然沉默,只留下窗邊一盆盆心思飽滿的多肉和孤零零的綠植,似乎還在風(fēng)中輕輕搖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車子駛出熟悉的家園小路,駛上大道,特斯拉驟然加快了速度,女兒只是靜靜開著車,后視鏡里她的眼睛專注地望著前方。我偶爾瞥見她的嘴唇微微翕動,又旋即緊緊抿住,仿佛將未出口的話語咽下喉去;喉嚨處幾度微微起伏,終究也無聲無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打開音響,播放著熟悉的傷感的藍調(diào)爵士,聲線和此刻的心情與場景如此契合,更憑添了幾分離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路的風(fēng)景在窗外流淌,像是無聲電影膠片上褪色的畫面,但我的目光卻始終無法離開她握緊方向盤的手——那雙曾被我牽過的小手,如今已穩(wěn)穩(wěn)把握著方向,也握緊著此刻無聲的離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時間過得真快,約摸40分鐘,車子就抵達了舊金山機場航站樓,女兒利落地停下車子,動作麻利地幫我們卸下行李。囑咐我們先去辦手續(xù),她停好車再過來與我們道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只好拖著行李,匯入安檢的長隊。隊伍緩緩挪動,每往前一步都如同踩著沉甸甸的棉花。待到終于挨近安檢門時,我終究忍不住回頭張望:女兒依然立在原處,隔著攢動的人頭,目光灼灼地朝這邊凝望。她發(fā)現(xiàn)我回頭,急忙奮力地揮手,臉上漾起笑容。那笑容仿佛浮在水面的光,既明亮,又仿佛隨時會被漣漪漾開、模糊不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分手的時刻,她猛地撲上前來,分別同媽媽和我緊緊相擁。我傾聽拍了拍她的后背,仿佛要把所有未來的牽掛都壓鑄進這一抱之中。她的聲音是短促的輕柔的,眼神卻是躲閃飄忽的,害怕和我們四目相視。仿佛會被眼神灼傷。我體會她此刻的心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終于輪到我們了,我再次轉(zhuǎn)身回眸。女兒的身影在遠處已經(jīng)模糊成一小點,隔著厚厚的人流,隔著冰冷的玻璃,隔著空間,更隔著時間——可她依然佇立在那里,手臂固執(zhí)地舉起,依然在揮舞著,如同風(fēng)里執(zhí)拗的小旗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進入安檢門后,我回頭再望,玻璃幕墻映出無數(shù)個我們,無數(shù)個模糊的晃動身影。然而玻璃墻外女兒的身影,卻已經(jīng)難以尋覓了。只有她最后揮手告別的姿態(tài),如同刻在視網(wǎng)膜上,清晰得灼燙——那是生命里最溫柔也最堅決的刻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飛機升入云端,舷窗外云海翻涌如白色歸途。女兒那最后揮手的身影,仿佛隨氣流在云絮間漂浮,又像是深深嵌入心底的印跡,竟比窗外鋪展的萬里晴空還要清晰。人間聚散,原來并無所謂動身與抵達:唯有每一次目光的灼熱相送,才真正鋪成了靈魂歸來的路。</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刻我忽然明白:遠行從來不只是地理的位移,更是心魂的跋涉。而所有離別行囊里,都有一束目光織就的絲線——它牽引著漫游者,也系牢著守候的人;即使行過千山萬水,那束光終究會帶領(lǐng)我們,返回此心深處永不遷移的站臺。</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