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葉廣芩</p><p class="ql-block">朗讀：榮玉</p><p class="ql-block">插圖：原作插圖</p> <p class="ql-block">老黑在我們家健康成長，無拘無束，恣意揮灑著狗的本性。它把自己看成了胡同里的主人，什么事情都要參與，對什么都有興趣，天天走東家，串西家，吃著百家飯，尤其愛管各家的閑事。小四兒姥姥要到西口買面，讓老黑幫著看會兒門，老黑就在小四兒家門口盡職盡責地趴著，大屁股緊緊抵著小四兒家的門，不讓任何人往門口走。臭兒去市場給大青兔撿菜葉，往往帶著老黑，一幫壞小子要敢欺負臭兒，老黑立馬出現(xiàn)，喉嚨里剛一呼嚕，壞小子們立刻跑得沒了影兒。大芳的姐姐大蘭在少年宮合唱團，有時候排練完了回家晚，大芳的媽媽就讓老黑到汽車站等著，大蘭一下公交車，老黑就會迎上去，陪著大蘭一塊兒回家。</p> <p class="ql-block">西口糧店鬧耗子，本來沒狗什么事兒，偏偏趙大爺把老黑弄了去，關在糧庫里，跟糧店的貓一塊兒“上班”。頭一個晚上，老黑就逮了四只耗子，它把耗子咬死后并不吃，而是擺好，天亮上班時向糧店人邀功……老黑貌似憨厚，其實聰明得很。老黑在胡同里跑來跑去，見到它喜歡的人，不論男女老少，三兩步奔過去，把大臟爪子不見外地往人身上一搭，說是友好，其實是把人嚇一跳。大人還能接受，遇上小孩，動不動就被撲個跟頭。時間一長，片兒警小程來了。</p> <p class="ql-block">他建議我們把老黑拴起來，不能任它滿世界亂竄。老七不愿意他的狗受拘束，受委屈，跟小程說，老黑愛對人搭爪子那是表示友好，它喜歡胡同里的街坊們，街坊們也喜歡它，老黑的初衷和動機都沒問題。小程的理由則很簡單，他說：“友情歸友情，動機歸動機，這里邊有個安全問題。”最近有人反映，老黑新添了一個襲擊老人的壞毛病，越是年紀大行動不方便的，它越是欺負。最典型的是它把34號的白大爺撲翻在地。要不是小四兒爸爸下班碰見，老黑還跟白大爺沒完沒了呢。老黑見了就進攻的還有黃老太太。</p> <p class="ql-block">本來黃老太太跟老黑的關系還不錯，胡同里的孩子們是不被允許到她的院里玩的，但是老黑可以。老黑任何時候都可以鉆進7號院那座詭異的小樓里去，陪黃老太太打發(fā)寂寞的時光。春末夏初，黃老太太跌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幾個月。她再見老黑時，老黑竟然變了嘴臉，不認她了。一見黃老太太就齜牙，把孤寡的黃老太太堵在家里不讓出門。以至于老太太見了老黑六罵：“死老黑，你個白眼狼！我那些好吃的都喂了狗啦！”可不是喂了狗嗎？老黑還愛追活動的東西，比如自行車、小推車什么的，它把能動的都當成了追逐對象。這真不能怪老黑，誰讓它是只狗呢！</p> <p class="ql-block">爸說這是動物的追蹤本能，是條件反射。人要是在山林里遇上狼、老虎、狗熊之類的動物，必須跟它對峙，千萬不能跑。你一跑，它準追，你百分之百跑不過它?？墒钦l有膽量敢跟老虎對峙呢，我想我是非跑不可的！最好還是不要碰到老虎。老黑長大了，不是以前的小奶狗了，它有動物的本能，也有自己的條件反射……因為這個“反射”，它把小四兒姥姥養(yǎng)的來航雞追出了胡同口，雞在馬路上讓汽車軋死了。小四兒姥姥豁出了街坊情面找到我媽，告了老黑一狀，言外之意是讓我媽賠雞。老黑到張家去串門，把張家養(yǎng)的大白波斯貓趕上了窗戶，一個在上，一個在下。</p> <p class="ql-block">老黑的倔脾氣上來了，就是不離開，讓那只貓在紗窗上足足掛了兩個鐘頭，喵喵地叫喚，不敢下來，把張阿姨心疼得直管老黑叫祖宗。末了是我到張家，把窗戶底下的老黑硬拉了回來，才解放了白貓。3號院的唐先生是收古玩的，唐先生還沒進家門，老黑就把人家剛收來的一個康熙青花梅瓶從車上蹬下來，摔得粉碎。唐先生推的車，轉(zhuǎn)動的輪子在老黑眼里都是活物，連同車上的東西自然是一體，是應該捕捉的，它就躥過去了……賠款的當然是老七，不菲的價格讓我聽了直發(fā)冷。我爸躲在書房里沒出來，他也不想替老七背這個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