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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魯迅有詩說，“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於菟，老虎）”，我特別喜歡這首詩，魯迅以猛虎護犢為喻，犀利駁斥了“英雄無情”的偏見，揭示剛強與柔情并存的英雄本質(zhì)。</p><p class="ql-block"> 先來引入一段短文：謝太傅（謝安）語王右軍（王義之）曰：“中年傷于哀樂，與親友別，輒作數(shù)日惡。”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賴絲竹陶寫。恒恐兒輩覺損欣樂之趣。” ——《世說新語·言語》</p> <p class="ql-block"> 文理梳理：王、謝兩家是東晉最顯赫的士族，是東晉前期、中期政治經(jīng)濟的主宰者和壟斷者，名人士子車載斗量。謝安的胸襟氣量一向為人稱道，時人認為他是“國之干城”，一人“足以鎮(zhèn)安朝野”。我曾有短文寫謝安在淝水之戰(zhàn)前后，他那副鎮(zhèn)定自若的神情，使人覺得天塌下來有他來頂，人世間任何變故都難以擾亂他內(nèi)心的寧靜。</p><p class="ql-block"> 可是，這則小品中的謝安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原來他是那樣多情，也是那樣容易動情。與朋友聚散別離本是人生常態(tài)，可這種事情都使他一連幾天悶悶不樂，以至要跑到朋友那兒絮絮叨叨地尋求安慰。文中的謝安像極了多愁善感的倫巾書生，看上去完全沒有自我情緒調(diào)控的能力似的。</p> <p class="ql-block"> 短文釋義：有一天，謝安對書圣王羲之說：“中年傷于哀樂，與親友別，輒作數(shù)日惡?！薄鞍贰北緛戆ūc快樂，但這里它是個偏義復詞，側(cè)重于指人悲哀情緒。“人到中年”是生命的重要關(guān)口（筆者注，古人的六十歲已經(jīng)很老了），剛剛告別青春的激情歲月，“歲近花甲世間少，人生七十古來稀”，已經(jīng)能夠望見人生的夕陽晚景，“人生苦短”的感受就特別深切，對親友的生離死別就分外敏感。青年時期可以少不更事，而中老年是社會的中堅，肩負著家國成敗興衰的重任，所以這個年齡的人精神特別緊張，心情也特別容易煩躁，更要命的是中老年人在外面還要裝出一副輕松坦然的模樣，人們更多地看到他們的成熟老練、劍膽琴心，都很少去觸摸和體會他們的脆弱柔情?！澳袃河袦I不輕彈”，大家平時只看得到男兒的笑臉，“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是中老年男人特有的孤獨，“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韞英雄淚”是中老年男人特有的精神安慰渴求。謝安“與親友別，輒作數(shù)日惡”的心情更可能還不便于對太太傾訴的潛在命題，幸喜他有王羲之這么個“懂他”的好朋友。他們有相近的家族背景，有相近的文化修養(yǎng)，有相近的社會地位，當然也有相近的負擔煩惱，因而他們對彼此的哀樂能莫逆于心。</p><p class="ql-block"> 在謝安這種俊逸人物的朋友圈子里，王羲之算得上難得的諍友，他多次提醒謝安“虛談廢務(wù)，浮文妨要”，但這次對謝安傾吐的苦惱深有同感：“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賴絲竹陶寫。恒恐兒輩覺損欣樂之趣?！?lt;/p> <p class="ql-block"> 這里要稍加說明的是，王羲之“桑榆之年”在今天只能算中年，他本人還不到六十歲就病逝，與謝安對話的時候大概五十左右的光景。年近桑榆自然容易感傷，王羲之只好靠音樂來排遣苦悶，宣泄憂愁，而且還老是怕兒輩們少不懂事，破壞了自己陶醉于音樂的“欣樂之趣”。兒輩們大多“少年不識愁滋味”，哪能理解父輩們“傷于哀樂”的苦衷？</p><p class="ql-block"> 在重要的政治軍事場合，謝太傅鎮(zhèn)定自持，王右軍現(xiàn)實清醒，可他們在私生活中又是如此兒女情長、柔情繾綣，到底哪一個謝安、王羲之更為真實呢？</p> <p class="ql-block"> 結(jié)束語：指揮8萬人的東晉軍隊打敗了秦王苻堅率領(lǐng)的100萬大軍，稱其為“英雄豪杰”是當之無愧的。無情未必真豪杰。其實，二者綜合起來才是謝安、王羲之他們的“真面目”。魏晉士人既達于智也深于情；王、謝二人正是精神貴族情理并茂的人格標桿。在今天看來，仍不失為“人生楷?！?。</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