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稱:楓林</p><p class="ql-block">美篇:303122858</p><p class="ql-block">圖片:網(wǎng)絡+自拍</p><p class="ql-block"> 我時常在夜深人靜時想起那個豬頭。五十多年過去了，那豬頭的模樣竟還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腦子里：兩只耳朵耷拉著，眼睛半閉，嘴巴微張，仿佛還帶著最后一口氣。</p> <p class="ql-block"> 那年我約莫七八歲，正是饞嘴的年紀。生產(chǎn)隊里殺年豬，全隊幾百口人，卻只殺得兩頭瘦豬。那豬也實在可憐，毛重不過百來斤，去了毛和內臟，能有多少肉可分？隊長排了名單，挨家挨戶地分，輪到我家時，只分得巴掌大的一塊肉，還帶一小塊骨頭，掛在鉤秤上直晃蕩。</p> <p class="ql-block"> 豬肉分完，余下的豬頭、豬蹄和下水，如何處理？隊長便說抓鬮吧。六十多戶人家，各派一個代表來抓，父親推我上前，說我手氣好，我那時尚不知“手氣”為何物，只曉得若抓著了，便有肉吃。</p> <p class="ql-block"> 鬮是些小紙團，撒在簸箕里，我拼命往里劑，輪到我時，伸手進去，摸了一個，展開來看，上面歪歪斜斜寫著“豬頭1號”，竟是稍肥的那只頭，我登時心跳如鼓，兩腿發(fā)軟，幾乎要跌坐在地上。隊長高聲宣布結果，眾人便都向我望來，那目光里夾著羨慕，也夾著嫉妒。</p> <p class="ql-block"> 我抱著豬頭往家走，路上遇見幾個孩童，他們跟在我后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懷里的東西，其中有個叫鐵柱的，比我大兩歲，平日里常欺負我，此刻卻堆著笑臉，說要幫我拿，我知道他沒安好心，便加緊腳步往家跑，他在后面追，喊著要分他一只豬耳朵，我跑得更快了，豬頭在我懷里顛簸，耳朵一甩一甩的，像是在嘲笑追不上的人。</p> <p class="ql-block"> 到家后，母親見了豬頭，先是一驚，繼而露出難得的笑容。她立刻燒水燙毛，父親則去借了把砍刀來，將豬頭劈開。那豬頭的腦髓白生生的，父親小心地挖出來，說要留著給爺爺補身子，豬舌頭割下來，母親用鹽腌了，說是可以吃很久。豬耳朵切下來，準備鹵了當年夜飯的冷盤。</p> <p class="ql-block"> 最令我難忘的是豬頭肉燉蘿卜（那個年代過冬只有蘿卜白菜），母親將豬頭肉切成小塊，和蘿卜一起燉。那肉雖不多，油卻不少，燉出來的蘿卜金黃發(fā)亮，吸飽了肉味，我守在鍋邊，聞著那香氣，口水不知咽了多少回，母親見我饞樣，先夾了一塊蘿卜給我嘗，那滋味，至今想起來，舌根還會泛起一陣甘甜。</p> <p class="ql-block"> 年夜飯上，那碗豬頭肉燉蘿卜擺在正中，周圍是些尋常的白菜豆腐粉條和饅頭，爺爺分得一塊帶肉的骨頭，他舍不得吃，用筷子夾到我碗里，我推讓不過，只好接了，卻見父親眼里閃過一絲黯然，那時我不懂，現(xiàn)在想來，父親定是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曾被長輩如此疼愛過。</p> <p class="ql-block"> 那年的春節(jié)過得格外有滋味。豬頭讓我們家比別家多吃了好幾頓葷腥，豬耳朵鹵好后切成絲，拌了蔥花和醬油，成了待客的好菜，豬舌頭腌得咸香，偶爾切幾片夾在窩頭里，便是難得的美味。就連豬頭骨，母親也砸開了熬湯，湯里漂著油花，喝下去渾身暖和。</p> <p class="ql-block"> 后來生活漸漸好了，豬肉不再是稀罕物，我也吃過不少山珍海味，卻再沒有一樣能比得上那個豬頭帶來的滿足，現(xiàn)在想來，兒時的味道，其實不只是舌尖上的記憶，更是一種對溫飽的渴望，對幸福的簡單理解。</p> <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已退休，每年春節(jié)，都會買來整只的豬頭，說是要重溫當年的味道?？墒侨螒{怎么烹調，卻再也吃不出那種滋味了。我知道，缺的不是調料，而是那種在匱乏中對食物的虔誠，那種得到意外之喜的雀躍。</p> <p class="ql-block"> 那個豬頭，是我童年最明亮的記憶之一，它讓我懂得，幸福有時很簡單，簡單到只是一個豬頭帶來的歡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