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凍土翻涌的六十年代，父親是山村里最獨特的風(fēng)景。他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襯衫，總比雪后初霽的日頭還要耀眼。即便跟著鄉(xiāng)親們?nèi)ラ_荒，褲腳沾了泥土，白襯衫依然那么白，仿佛自帶一層透亮的光暈。</p><p class="ql-block">地質(zhì)隊的羅盤在他手里轉(zhuǎn)得出神入化，卷起的勘測圖紙上，密密麻麻標注著山里的每道褶皺。每當他背起二胡走在田埂上，琴筒里流淌出的《夜深沉》，能讓正在啄食的麻雀都駐足靜聽。農(nóng)閑時，父親就成了流動的樂師，從板胡到笛子，甚至用樺樹皮卷成的哨子，都能吹出百轉(zhuǎn)千回的曲調(diào)。</p><p class="ql-block">籃球場上的父親更是意氣風(fēng)發(fā)。公社比賽的日子，他總能成為全場焦點。運球時白襯衫隨風(fēng)揚起，三步上籃的身影矯健如鷹，引得鄰村姑娘都翻過土坡來圍觀。記得有次決賽前暴雨突至，父親把襯衫脫下來裹住籃球，自己穿著單衣在泥水里拼到最后一刻，最終捧著獎杯時，濕漉漉的頭發(fā)上滴著汗滴。</p><p class="ql-block">那些年，父親用拉二胡的手丈量過地質(zhì)層的厚度，用打籃球的熱情焐熱過凍土，更用永遠潔凈的白襯衫，在貧瘠歲月里為全家撐起一片明亮的天。每當月光漫進窗欞，我仿佛還能看見他坐在炕頭調(diào)試琴弦，琴弓起落間，時光都變得溫柔綿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