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生如戲,鑼鼓一響,便不由分說地上了臺。年輕時總愛往臉上涂抹油彩,紅的是意氣,白的是清高,黑的是深沉。待到曲終人散,對鏡自照,才發(fā)覺那些顏色早已斑駁,露出底下溝壑縱橫的真容。原來這一生,不是演給別人看的戲,而是自己一筆一畫刻下的碑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到老年,才曉得生活早已按照各人的修行,鋪天蓋地地展開了。這鋪展并非如綢緞般平滑,倒似老樹皮,皺褶里夾著風(fēng)霜的渣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先前總以為“我是誰”極是要緊,名姓、頭銜、身家,樣樣皆須計(jì)較。而今方知,這些都不過是戲臺上的油彩,卸了妝,露出本來面目,才見真章?!霸趺醋觥保攀钦娴?。街口賣豆?jié){的王老五,日日四更起,磨豆煮漿,幾十年如一日,比那掛虛銜、吃空餉的人,修行只怕還要深些。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生行至余程,浮華已如泡影。曾追逐的,不過是陽光下的皂角泡,五彩斑斕,觸之即破。風(fēng)雨幾度,將那些虛妄的念頭一一打落,剩下的,唯有一個自己,和眼前不得不面對的生活。這生活有時如鈍刀割肉,未必見血,卻疼得真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余生如何?不過是求個坦途。但所謂坦途,未必是康莊大道,或許是田埂小徑,窄是窄了些,卻不必與人爭擠。遇良善,自是好事;若不遇,自己做個良善的,也算功德。喜樂不必多,有一點(diǎn)便記一點(diǎn),如螞蟻儲糧,積少亦能度冬。安寧最是難得,須得心里無事,方能真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生命有限,而人偏要在這有限里求個無限。不是求長生,而是將一刻活出十刻的滋味來。農(nóng)人耕田,工匠琢器,文人寫字,皆是在有限中創(chuàng)造無限的法子。所謂廣度,不在足跡遠(yuǎn)近,而在心眼寬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平淡歲月最見功夫。轟轟烈烈易,細(xì)水長流難?;畛勺约合矚g的樣子,這話說來輕巧,做來卻要剝?nèi)ト龑悠ぁ说钠诖?、世俗的?biāo)準(zhǔn)、自己的妄念。剝凈了,才見得本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歲月終究是一把無情的刻刀,削去浮華,雕出本相。待到老來,坐在夕陽里細(xì)數(shù)過往,才明白所謂修行,不過是把日子一天天過成自己的模樣。不必問前程遠(yuǎn)近,無需計(jì)得失多少,只消在尋常煙火中守住本心,便是對生命最好的交代。你看那枝頭老梅,枯瘦嶙峋,卻偏在雪里開得精神——原來人活到最后,圖的不過是個痛快。</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