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玉姑姑</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六年，我當(dāng)兵的第二年開春，家中就給我去信，要給我找媳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我剛剛當(dāng)了十三個月的兵，虛歲還不到十九。這個年齡按當(dāng)下來說，也就高中才畢業(yè)，還是個嫰生生的“孩尾巴扭子”呢！可三叔在給我的信中說，要趁著穿著軍裝，戴著帽徽領(lǐng)章，模樣兒受看，還有點(diǎn)政治“地位”，“識字班”也喜歡當(dāng)兵的，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得抓緊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中急火火的給我找媳婦兒，就是怕我打了“光棍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老家團(tuán)瓢峪，是沂蒙山區(qū)的一個庫區(qū)移民村，人多地少很貧窮，娶個媳婦很不容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這個年代，二十七八歲左右的青年才結(jié)婚，三十多歲成家也算正常，五十歲、六十歲的鰥夫寡婦也有希望湊合起來，窟窟查查的叮當(dāng)一氣兒?？善呤甏恍?，那時候，說媳婦的最佳年齡是十八至二十五歲，過了二十五歲，就有“光”起來的危險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當(dāng)兵入伍的那年，全村不足四百人口，三十歲以上的光棍漢就足夠一個班，“光棍率”差不多占全村適齡青年的百分之八、九！有的家庭還用“換親”“轉(zhuǎn)親”的法子，讓女兒給兒子換媳婦，唉！我家一墻之隔的莊親“老驢頭”二舅兄弟倆，論長相是一表人才，可也是一對光棍兒，日子過得很孤苦，“老驢舅”倒也會苦中自樂，自稱是光棍班的班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前車之鑒可憂，就得末雨綢繆，所以，趁著我穿軍裝，家中就把給我找媳婦的事兒，納入了正式議事日程，列為整個家族的中心工作，多次研究謀劃，緊鑼密鼓的進(jìn)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給我找媳婦的事，并沒有順風(fēng)順?biāo)?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兩個月后，我又收到了三叔的家信。我的父母都不識字，弟弟妹妹尚小，部隊——家鄉(xiāng)，兩地溝通，都由三叔代勞。三叔的信中說，倆月時間，給我物色了三個“對象”，可都沒有成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個“對象”，是甘河村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里的“鐵梅”！據(jù)說那“識字班”姓佟，人長的俊，還是高中生！因為演戲當(dāng)過“鐵梅”，所以，就有了這么個美稱。一提“鐵梅”，就連鄰村都有名氣。這事兒，是我表爺爺給當(dāng)?shù)拿饺?，可人家“鐵梅”先詢問我在部隊入黨了嗎？軍裝是幾個兜的？一米八的個子嗎？表爺爺一聽，——夠嗆！人家這條件，是想嫁軍官??！直接到團(tuán)瓢峪作了回復(fù)，還說了句巧話呢！——瞎?jié)h摸門簾子（沒門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物色！“鐵梅”條件高，那就找個“紅梅”“臘梅”“春梅”啥的！三叔就托前萬村他的“干兄弟”王紀(jì)孝表叔給俺操心。表叔的媽我叫表奶奶，俺這表奶奶真是熱心腸！踮著小腳專門跑了兩趟娘家，介紹她娘家親戚的一個“識字班”，給我做媳婦。那“識字班”她娘，聽說我是個當(dāng)兵的，就應(yīng)了下來?？伞白R字班”她爹，一聽說未來的“女婿”是團(tuán)坪峪村的，就連連擺手搖頭，說，——那村不行！住在山半腰，一年四季擔(dān)庫水吃，一口人一年分不到50斤麥子。不中，不中！就這樣，第二個“對象”又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氣可鼓不可泄！外村的不行，就在本村找！可在本村找媳婦，難度有點(diǎn)大。我父親這一輩叔伯兄弟五個，四個成了家的，“丈母娘”家都是本村。所以，村里的“識字班”，我叫姨叫姑的就多。左數(shù)右算，三叔就琢磨上了本村滕姓人家的“識字班”。三叔又托村里的三妗子當(dāng)媒人，給我提親。磨蹭了一個月，也沒有頭緒。什么原因？人家不說！若干年后才得到了個小道消息——人家嫌俺家一年到頭繳納“缺糧款”，說我連個“小大衣”“壓底鞋”都穿不上！還說我從小就嘴賤舌快的調(diào)皮，十歲的那年，還偷過她家的杏！????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兩個月的時間，家中給我找了三個對象，連人影兒都沒見到，就接連碰了三個釘子，讓家中的父老深切的感受到了莊戶人家討媳婦的艱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六年的六月份，我正在團(tuán)政治處報道組“幫助工作”。這一天，我又收到了三叔的家信。信中開門見山直接了當(dāng)?shù)膯栁?，在沂水一中上學(xué)期間，有沒有“對眼”的女同學(xué)，有沒有和女同學(xué)聯(lián)系過。乍一看信，感覺很納悶。細(xì)細(xì)看下去，明白了！原來，和我同村一起入伍的善志，畢業(yè)后，一直沒間斷和他的女同學(xué)的通信聯(lián)系，那女同學(xué)，先是給善志郵寄鞋墊子，后來又給善志做了雙鞋，再后來就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并且，年底就要和女同學(xué)定婚了！這消息在家鄉(xiāng)傳開后，就把三叔饞急了眼。于是，就迫不及待的給我來信，讓我跟人家善志好好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自力更生排萬難！自己的事兒自己辦，不給家里添麻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了三叔的來信，我心里就想啊—— 好個善志啊，一起光腚長大，一起同學(xué)九年，一起當(dāng)兵入伍，最要好的朋友，三天兩頭通信聯(lián)系，這事兒還只字未提過呢！心里雖然埋怨善志保密，可也真誠的為善志祝福！同時，在找媳婦的事兒上，第一次有了壓力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晚上，我來到了一零五團(tuán)衛(wèi)生隊，找到了我的同學(xué)好友、衛(wèi)生隊上士王福平戰(zhàn)友。倆人一起商量，如何完成三叔交待的任務(wù)，共同分析琢磨，在高中上學(xué)時和那個女同學(xué)“對眼”。經(jīng)過反復(fù)論證研判，最后研究決定，就給高中的同桌樹蘭同學(xué)寫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給女同學(xué)寫信，我愁的慌！現(xiàn)在來看，跟女同學(xué)聊個微信啥的很正常?？赡鞘瞧呤甏?，冒昧的給女同學(xué)寫信，讓人家說個臉皮厚、不正經(jīng)什么的！那可就羞死個人啦！王福平戰(zhàn)友是個熱心腸，就積極鼓勵我，他是真心待我好！——讓我大膽的寫，大膽的闖！膽子大一點(diǎn)，動作快一點(diǎn)！還說，同學(xué)之間，就寫個信，怎么就不正經(jīng)啦？你若愁的慌，我替你寫！替你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沒有讓福平替我寫信，我怕他膽子太大，步子太快！他寫信，具我名，一旦說多了，說過了，弄巧成拙，出丑的還是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躊躇了三天，我還是給我的初中、高中都同過桌的樹蘭同學(xué)寫了一封信，薄薄的一張紙，不足一百字，沒有實質(zhì)性內(nèi)容，就是自我敘述當(dāng)兵了，并且問好，如此而已！可為了顯擺，我特意用的團(tuán)政治處的稿紙和信封，嘿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著就是等待！滿懷希望的等待了兩個月，沒有等來鴻雁傳書！只好羞慚慚的回信寫給家中，實話實說。家里人一看我在婚事的問題上，跟善志不是一個檔次，根本就不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只好再次知難而進(jìn)，重新啟動給我找媳婦的項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次給我找媳婦的媒人是村里的富貴叔和他的媳婦長慧嬸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叔是村里的大隊會計，富貴叔是村里的民兵連長兼團(tuán)支部副書記，（富貴叔他爹還是支部副書記）他們都“同殿稱臣”，又是對門子鄰居，關(guān)系不是一般的好。富貴叔是我的入團(tuán)介紹人，我當(dāng)兵體檢時，為了讓我顯得“帥些”，富貴叔還把他的黃帽子借給我戴了三天！我找媳婦三次碰釘子的事，富貴叔都知道，也很替我撒急！于是，就和他的妻子（長慧嬸子）商量，謀劃著把長慧嬸子娘家的叔伯妹子英兒姑娘，給我當(dāng)媳婦。兩口子謀劃的時候，富貴叔的妹妹富玉姑姑也在場加入討論，還替我說了不少好話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為了我的婚事，長慧嬸子專門跑了兩趟娘家，就帶來了好消息——英兒姑娘兩天后到團(tuán)瓢峪相親！按習(xí)俗，女方同意相親，婚事兒就有了三成！這個消息讓俺全家人大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玉姑姑和她們二隊的社員們正在村前路邊的“刀把子”地里割谷子。太陽東南晌時分，村前的大道上，就走來了挎著“竹提籃子”英姑娘。玉姑姑和英姑娘是表姐妹相稱，她知道英姑娘的來意，笑嘻嘻的迎上前去，放下鐮刀，接過竹籃子，谷子也不割了，工分也不掙了，就把英姑娘迎接回了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相親的地點(diǎn)，在玉姑姑家里。我家參加相親的全權(quán)代表是俺爹和俺三叔。見面寒暄過后，三叔就邀請英姑娘到我家看看，莊戶習(xí)俗叫“相家”，按常規(guī)習(xí)俗，一旦女方同意相家的話，那婚事兒，就有了五成以上了?？上驳氖怯⒐媚锞痛饝?yīng)了！俺爹樂的胡子亂扎煞，就急火火的拉著三叔笑嘻嘻的先回家轉(zhuǎ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剛出門口，玉姑姑她爹就悄悄的囑咐俺爹說，“大侄啊，可得長眼色呢，別捥到籃子里就是菜呀?！卑车f，叔哎，人家不嫌咱窮就好啊，只要是個女的，會做口吃的，能拉吧個孩子就行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功夫，俺家里早已喜氣揚(yáng)揚(yáng)，忙忙碌碌！九十一歲的老奶奶，早就梳扮的清秀秀的，三嬸子也早來到了家里和面剁餡子包水餃，大妹妹忙活著刷洗茶壺茶碗子。此前一天，俺爹賣了四十斤瓜干，趕黃山鋪集，割了一塊豬肉！殺了一只小雞，還專門到“老驢舅”家討要的鮮魚呢！此時俺娘正在鍋屋里忙忙活活的炸丸子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在前當(dāng)向?qū)?，英姑娘在中，長慧嬸子壓陣，后面還跟著一群看熱鬧的左鄰右舍們，一幫子人就哄哄泱泱的進(jìn)了俺家門。俺爹親自動手把兀桌子擦了兩遍，三叔重新把茶壺茶碗子刷了三遍，老奶奶顫顫巍巍的起身相迎，俺娘也從鍋屋里躥出來，眉開眼笑的向前搭訕，一家老少以莊戶人家的最高禮節(jié)待客！笑容可掬，恭恭敬敬，萬般殷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次寒暄過后，我那張全身照片，就閃亮登場亮相！接受著一幫子女士們的品頭論足。俺老奶奶把我夸成了一朵花——“俺重孫子乖俊，越看越??！”這句話重復(fù)了夠五六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叔很會瞅火候，來到鍋屋，親自把俺娘炸好的丸子端上了桌。這里還有個論道，——按習(xí)俗，女方到男方家“相家”，只要女方在家里吃了喝了，那婚事兒就有了七、八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叔真會把握時機(jī)！那空兒，長慧嫂子力主，玉姑姑力勸，一番推諉過后，英姑娘就在俺家吃了“八大碗”，雞魚肉蛋都有！其中最主要的硬菜，就是俺娘炸的肉丸子！主食是水餃，這是莊戶人家待客的“最高標(biāo)準(zhǔn)”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次“宴會”，俺爹、俺三叔、富貴叔等都沒有撈著上桌，而且還主動干起了提壺端盤的活兒，關(guān)鍵時刻，要把女賓招待好，讓她們吃好喝好，開心高興。三叔很細(xì)心，專門到大隊果園里買了一包袱“祝光”蘋果。可三叔提出能否盡快定婚時，英姑娘很有遠(yuǎn)見的婉言回絕——不見真人不定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下午，三叔背著一包袱蘋果，一直把英姑娘送到村后的大柿子行。英姑娘把我的照片拿走了——說是讓她家里的人也看看我的模樣，然后再定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里的人舉辦“宴會”吃“八大碗”的時候，我正在千里之外的滁州市黃道山訓(xùn)練場，參加步兵骨干集訓(xùn)隊，一天到晚的在訓(xùn)練場上摸爬滾打呢！三叔又三番五次的來信，主題就一個，趕緊請假回家！可訓(xùn)練緊張啊，容不得我回家相媳婦。三個月后，這次找媳婦的事兒，也就慢慢的黃了。是我沒回家的錯？是家里禮節(jié)不到，招待不周？還是沒有緣分？或者說，我那相片不受看，英姑娘和她的家人們，根本就沒有相中我？沒有細(xì)細(xì)探討，事已至此，后話不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俺和玉姑及女兒</p> <p class="ql-block">玉姑和女兒</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轉(zhuǎn)眼到了陽歷年底。一九七六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我千里跋涉，探家回到了我的家鄉(xiāng)團(tuán)坪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黃昏，我身穿軍大衣站在了爹娘面前。俺娘就端著煤油燈，端相我那紅色帽徽紅領(lǐng)章，左瞅右瞧了一陣，就用手抹起了眼淚，邊抹邊嘟囔“俺那華啊，看上去也不丑啊！還長高了一大截子……”（華是俺乳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家人啦呱到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俺爹冒著大雪，背了三十斤麥子，步行二十里，去黃山公社的國營飯店里換了二十多斤饃饃，還割了十斤豬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三天是個“黃道吉日”。三叔替我背著一笎子饃饃和那十斤豬肉，我跟在三叔的身后，身披軍大衣，人模人樣的跟著去“丈母娘”家改嘴認(rèn)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丈母娘”家是本村，和俺家一條街，和三叔家是斜對門。我的岳父大人就是玉姑姑她爹。給我當(dāng)過媒人的富貴叔現(xiàn)在成了我的舅哥，原來曾給我當(dāng)“幫媒人”的玉姑姑，就是我的媳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給我做媳婦，富貴叔（現(xiàn)在該稱舅哥）功不可沒！在此，有必要敘述一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和富貴叔的叔伯姨子英姑娘“黃”了后，富貴叔老覺得自己這個媒人當(dāng)?shù)酶C囊！還和媳婦長慧嫂子吵了一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有一天他就找到了俺三叔，啦呱起來。富貴叔說，“我那個姨子啊，也配不上俺侄兒！”（嘻嘻，標(biāo)準(zhǔn)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一番議論后，富貴叔又說“說說俺妹妹，給俺大侄兒怎么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叔先是一愣，后是大喜！接著就是行行行，好好好的說了一大串！于是倆人就密謀策劃操作了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一次，三叔委托的媒人是俺兆朋二妗子。她先找玉姑姑談，玉姑姑聽說要給俺紀(jì)明當(dāng)媳婦，先是一愣，接著臉色就發(fā)紅，半天沒變態(tài)，不說行，也沒說不行！后來，扭扭捏捏的說了句——“俺爹說了算……?！保ü烙嬍切睦镉幸怆y開口吧？嘻嘻?。?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妗子又找玉姑姑他爹，這位老柴山武工隊班長、老黨員、老生產(chǎn)隊長、老大隊長，笑嘻嘻的說了一句——這小孩不孬！我是看著他光著腚長大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的三弟富成比我小兩歲，我倆關(guān)系很好！在沂水一中上學(xué)時，每逢周六回家，我們都一起拔豬食，拾柴火，摘瓜摸桃，下河逮蛤蟆。白天瘋不夠，晚上還要擠到我那破床上睡一宿。有次他爬柿子樹摘紅柿，從樹上掉下來，頭破血流崴了腳脖子，是我把他從坡里背回了家。在這關(guān)鍵時刻，就主動做起了他姐姐的思想工作，說，“姐啊，這事兒你再不同意，以后就別找啦！當(dāng)個女光棍子唄！”玉姑姑翻著白眼把富成弟瞅了一眼，臉卻成了大紅布，又故作生氣狀，捥了三弟一指頭，還捅了一崩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全家一致通過，唯獨(dú)玉姑姑她娘立場不夠堅定，她的心思是，看中了村里一個叫“老晃”的高富帥！結(jié)果，飯桌前被全家人圍著開了“斗爭會”。就這樣，我在黃道山訓(xùn)練快要結(jié)束時，家中就舉行了隆重的定婚儀式。據(jù)說，這次也吃了丸子，而且還是“十大碗”，爺爺還特地從十多里外的朝陽村，趕回來認(rèn)孫子媳婦，還高興的喝醉了，俺爹也高興的醉了，爺倆一唱一和的夸開了玉姑姑，弟弟妹妹們就親切的一口一個嫂子的叫，全家老少興奮異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此，原來的玉姑姑，就成了我沒過門的媳婦兒。（在這里為了敘述方便，繼續(xù)稱呼玉姑姑吧）有句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此話用在此處最為恰當(dāng)！真是緣分啊！緣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次登岳父岳母家門，岳父專門請了村里的兩個廚子做菜，滕向德爺爺和張作全爺爺做的菜真好吃！可大半天沒有見上玉姑姑的面，我心里空落落的，直到酒席最后，玉姑姑往飯桌上端水餃，她才瞄了我一眼，我也瞧了她一眼，瞬間，倆人都紅了臉！這是我回家后倆人第一次見面，玉姑姑！真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探親假半個月，我和玉姑姑單獨(dú)在一起的時候有兩次。一次是晚上，倆人一起去六里外的泉溝村看電影。另一次是返回部隊時，雞叫三遍，就從團(tuán)坪峪動身，步行去三十里外的沂水縣城，她送我去汽車站坐車。單獨(dú)近距離接觸了兩次，可我倆也沒有拉拉手……。客車啟動時，玉姑姑小跑步的跟著車子攆了十幾步，我拉開車窗，探頭向她告別，此時，玉姑姑早已淚流滿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數(shù)蛇我屬雞，我當(dāng)兵走的時候，她就比我高一指頭，生產(chǎn)隊里加夜班擔(dān)谷子，稱重量，論斤兩獎饃饃，她一晚上能掙一包袱饃饃，比她二哥富貴這個壯勞力掙的還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共上了十來天小學(xué)，就被她娘用棒槌砸回家了——那是需要她幫家里洗衣做飯看孩子。雖然沒上過學(xué)，可也認(rèn)識仨倆的字，據(jù)她說——去沂水城里上公共廁所從來沒有走錯門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和我定婚后，也像善志媳婦那樣，給我做鞋，寄鞋墊子，還委托三叔給我寫信，說，當(dāng)兵到期了就回家！外邊再好咱也不貪戀！此話，就讓我想起了“鐵梅”提到的四個兜的軍裝，好感動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八年四月我退伍了。退伍后的第二年三月十六日早上，村里個頭最大、最有勁的慶貴叔和最“看事”元慶叔，就推著獨(dú)輪車，來到了玉姑姑家。此時，玉姑姑已把原來好看的兩股辮子鉸成了齊耳短發(fā)，還穿上了一件大紅夾襖，玉姑姑坐在獨(dú)輪車左邊，富貴嫂子（伴娘）坐在右邊。慶貴叔元慶叔一推一拉，一路上崖頭，越過兩道石頭磴臺子，就把玉姑姑推到了我家門口。按習(xí)俗，我和玉姑姑換了揣在懷里的毛巾，玉姑姑就進(jìn)了俺那三間草房，給我做了媳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新婚夜，就一起喝“合婚酒”。喝著喝著，玉姑姑就瞅著我笑，說，小時候啊，你就是個“皮搭猴子啊”！十二、三歲啦，還高不過個水甕，還是個鼻涕桶啊，臉上整天都是灰道子，沒想到還成了俺男人！我就說——褒貶是買主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又說，俺二十歲時，就有給俺找主的，村里的那個“老晃”，一連兩個月，每到飯點(diǎn)，就蹲在俺家門檻子上纏磨呢?。ɡ匣问前炒謇锏牡谝桓吒粠洠┪揖驼f——你是“菜頭”啊，把人家迷住了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說，三叔托人給你找了五六個媳婦呢，人家都不嫁給你呢，嘻嘻！俺這是救濟(jì)困難戶呢！我就說——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又說，也有煤礦工人，也有亦工亦農(nóng)，還有干干部部家的孩子，俺都沒往心里拾！怎么一提你，就動了心呢？我就說——那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說，嗨！讓你賺大發(fā)了！一分錢的見面禮也沒有給俺！也不約俺“趕山會”，也不邀俺去你家“過六月”，一笎子饃饃一塊豬肉，就把俺打發(fā)了，更別提戒指了！我就說——面包會有的，戒指也會有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說，人家媳婦都是去部隊逛逛，你也不讓俺去……。我就安慰她說，咱倆好好過日子，等有錢了，我領(lǐng)你上北京，在天安門前照相，看看毛主席去！玉姑姑聽了，一臉的笑。（可是，我的話沒有兌現(xiàn)，玉姑姑一輩子去的最遠(yuǎn)的地方是沂水縣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說，回來探家半個月，你手都沒拉拉俺！俺以為你心里沒俺呢……！我說，那時候穿著軍裝呢，要遵守《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特別是八項注意的第七條??！從今兒起，咱倆就拉手一輩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說不過我，就搡了我一胳膊肘子，我就嗷嗷叫，說，誰家的老婆欺漢子啊，天打五雷轟它十八半子?。∮窆霉镁瓦赀甑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俺和玉姑結(jié)婚了，可俺倆跟本就沒有到民政部門辦理婚姻登記手續(xù)。我曾約她去黃山公社去登記，玉姑姑說，“還得花錢，還得耽誤功夫，有那張紙，沒那張紙都一樣！俺進(jìn)了您家門，就是你的人！”沒有領(lǐng)證，可也心心相印，相依相偎生活了三十二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不嫌我喝酒！沒錢買酒，她拿地瓜干子給我換；不嫌我抽煙，每當(dāng)趕集時，她省著挪著，還給我買盒九分錢的“捅腚棒子”（煙卷兒）；家里三天沒油沒鹽的時候，她還發(fā)明創(chuàng)造了一道名菜——咸菜水涼拌芹菜！家里沒錢了，逼急了眼，都是她出面找鄰居借！她說，大老爺們不能丟份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有時對我也很嚴(yán)格，九零年我遇上財政系統(tǒng)轉(zhuǎn)干考試，她硬是把我反鎖在屋內(nèi)，不讓我分心，也不讓任何人打擾我，尿罐子都給我拿到屋里，雖然把我騷的夠嗆，可我考了全縣第一名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時候，我家種了四畝地，還有近二畝果園，農(nóng)活兒都是玉姑姑干，就讓我一心一意的上班。我上班的柴山鄉(xiāng)政府離家不遠(yuǎn)，玉姑姑趕柴山集，就路過鄉(xiāng)政府大門口?？晌以卩l(xiāng)里上了十五年班，她從來沒有進(jìn)過鄉(xiāng)政府的門口！更不知道我辦公室、宿舍的門口在何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八三年計劃生育大結(jié)扎時，她爭著上了手術(shù)臺！說，還得指望你干活呢！因超生二胎，我被開除了四次，我羞的不想出門見人。她說，咱一沒嘠伙，二沒養(yǎng)漢，有什么羞的！在我灰心喪氣，心情低落到極點(diǎn)時，玉姑姑說了一句最硬氣的話——只要不開除了地球外邊就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句話，讓我一輩子受益匪淺！在我人生處于最底谷的時候，這句話就在我心中回蕩！它激勵著我度過了人生中的一個一個又一個難關(guā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零一一年的七月二十日，我從縣農(nóng)機(jī)監(jiān)理站（打工的地方）回家時，已經(jīng)是傍晚，進(jìn)門就見玉姑坐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手里攥著一把花生，茶幾上盤子里，一個雞蛋辣椒面餅子還溫乎，還有剝好的一堆花生米兒（三十二粒）。吆喝了三聲沒應(yīng)答，急火火的送到醫(yī)院，急診科診斷為。玉姑的腦干動脈血管破裂了，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待了兩天，玉姑姑就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玉姑姑做的最后一件事兒，是給我準(zhǔn)備的晚飯酒肴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在沂水縣中心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待了一晝夜后，就回到了俺的老家團(tuán)坪峪，那晚上夜靜人深時，我崴在她的靈柩前，也不怕孩子們笑話，嚎啕了半個多小時。嗚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了五十九個春秋。在生命的最后五天里，她還替我照顧俺爹，一連五天守在俺爹的床前，還給俺爹包的韭菜豆腐三鮮水餃呢！可我到老也沒有給她買上個戒指。只是在她出殯的那天，我和兒女們給她置辦了五大件，還有汽車、電腦、金元寶、搖錢樹！嗚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臨走時沒留下一句話，她的腦干血管破裂，突然就走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天堂里神仙多，也許能把玉姑姑的血管再接合起來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啰里啰嗦就說了這么多，意思就是一句話——我的婚事兒雖然是歷經(jīng)挫折，后來是幸運(yùn)，娶了玉姑姑做了媳婦兒，也算是祖上有德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記得那年探家返回部隊前一天，玉姑姑陪我一起去石門村，看望爺爺奶奶，爺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他說——過去那大戶人家里都說，雇一個好長工是一年的好福氣；娶一個好媳婦，就是全家族老老少少幾代人的福氣！咱爺們有福氣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婚事兒啦到這里，也該結(jié)束了！最后還想再說幾句—— 愿天下的女人們都做個好媳婦！愿天下的男人們都珍惜自己的好媳婦！愿天下的老夫妻、少夫妻們，和和睦睦，不離不棄，白頭到老，恩恩愛愛一輩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安息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七六年當(dāng)兵時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這是在安慶市照的，共洗印了三張，英姑娘拿走了一張。到現(xiàn)在也沒還給俺呢。??</p> <p class="ql-block">玉姑姑站在門口，等著俺回家吃飯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