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個舊鈴鐺，一桿老鉤秤……引出一串老故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溫老廟的那些陳年舊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幼學紀事之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者 劍夫子(原創(chuàng))</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題記】一座古廟，一所學校，一個破鈴鐺，從歷史的煙塵里走來，引出一串老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家鄉(xiāng)，隱在張家界東北隅的山旮旯里， 頭上頂著“東岳” ，很大氣；拖著一個“觀”字尾巴，又沾上一些道家的氣息。不過，那時候還不叫東岳觀鎮(zhèn)，叫公社。公社所在地辦有中心完小，還有附中，那是全公社的最高學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月，新中國剛從廢墟上站起來，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艱難地前進。領(lǐng)導人大氣派大手筆，想改變舊中國文盲遍地的落后狀態(tài)，讓所有兒童都走進學堂，中心完小自然裝不下，于是全公社遍地開花，就辦了很多點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沒有校舍，國家也沒有錢，于是很多古廟就搖身一變成了“學堂”——建國伊始，不信鬼神，讓菩薩走開，請老師進來。按照當時的說法，這叫“一就二便”，既反對封建迷信，又普及教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縮小一點，我的家鄉(xiāng)跟我同姓，名叫卓家坪，因卓氏是望族而得名。卓家坪也有這樣一所點校，隨鄉(xiāng)入俗也跟我一樣“姓卓”，名叫“卓坪學?！?；規(guī)模還很大，一到六年級全都有，后來還辦了初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民間習慣叫它“溫老廟”，其前身就是一座古廟。因為供奉的菩薩姓溫，俗稱溫老廟；大名溫公寺，點開百度即可查到。此廟建于何時，難以查考，后來人只曉得它歷史悠久，故事多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這個古廟變身的學堂里，我度過了四年①時光。以下幾個小故事，未見正史記載，故稱為軼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① 因為校舍不夠，我的一年級是在一個風口槽門里上的。后來跳一級考上中學，六年級也就省略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我童年的底片上，那時的老師都很樸實。他們的個子一般不高，只有一位姓譚的校長②例外；他們的穿戴也很樸實，從顏色上來看，非黑即藍；他們的語言也同樣，妥妥的家鄉(xiāng)口音，樸實中有一種親切。</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的家庭成分一般都比較高（地主/富農(nóng)），說實話，在解放前能夠上學讀書的，多半是大戶人家?！劲?譚紹紅先生，只怕有一米八，是老九隊卓志任的舅舅，曾擔任主任教師，相當于后來的校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們的教學，都同樣負責，也同樣出色，“備教改輔”，一樣都不落下。只是那個“考”字，跟不上當今的時代，我記得基本上只有期末一次考試，也沒有什么課外資料和試卷之類，就是課本上的一點練習題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總而言之，他們就是山村教育的點燈人，帶領(lǐng)我們這些野孩子，告別蒙昧，走向文明。</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記得，在民間傳聞中，很少聽到老師們的教學故事，也許是因為田野跟杏壇還是有些遠吧？鄉(xiāng)親們津津樂道，還不時飄進我耳朵的，都是生活中的幾則趣聞小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開頭則_一覺(gao)瞌睡，</b><span style="font-size:20px;">是關(guān)于蔣老師的。中國現(xiàn)代史上的“四大家族”大名鼎鼎，“蔣宋孔陳”——“蔣”是坐在頭把交椅上的。這個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可不大好啊(原因你懂的)。蔣老師好像是當風埡的人，地主成分，五短身材，長得結(jié)實，長年剃著小平頭，總是笑瞇瞇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最出名的一點就是喜歡打瞌睡，這一點甚至比他的名字還要出名。某年月日的一個下午，是自習課，蔣老師走進教室，三下五除二布置了任務，然后就趴在講臺上，不知不覺就見周公去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教室里漸漸熱鬧起來：有的交頭結(jié)耳，有的打咪咪兒笑，有的還下了位；還有一個調(diào)皮鬼，竟然溜到蔣老師身邊，湊近他的耳朵說話，大意是“老師老師，別人家班上放學噠”，蔣老師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順口答道，“啊——，放學噠，那你俺也回去?！睂W生伢兒歡呼雀躍，一哄而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過了一會兒，蔣老師慢悠悠晃出教室，到別人家班上一看，正書聲朗朗，才曉得“上當”（被捉弄）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蔣老師的學識，任教小學任何一個年級都是綽綽有余的。后來，他到分水小學任教，在分水大隊那個沙凸上堅守，數(shù)十年如一日，給鄉(xiāng)村的孩子們掌燈，如果現(xiàn)在健在，他有足夠的資格享受“堅持鄉(xiāng)村教育40年”的獎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第二則_一副勾索③，是關(guān)于莫老師的。莫德炯老師是新泉</b><span style="font-size:20px;">人，也是地主成分，跟出名鄉(xiāng)紳莫生謀有無關(guān)系？我不曉得。我只曉得，莫老師工作嚴謹，生活小事也較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③ 勾索，用棕絲批成的繩索，跟一個“Y形”的硬木杈相連，用來腰（捆）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時學校集體開伙食(辦食堂)，莫老師是管總務的，要向周圍的農(nóng)民買柴火。茅草/zha子柴和劈柴，都是隨行就市，價格我自然不清楚。先用那種古老的鉤秤稱重量，再算價錢，最后付款——程序應該是這樣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出乎意料的是，莫老師加了一道程序，他把勾索拿過來，單獨過秤，說要“除皮”(即除去勾索的重量)，讓那個農(nóng)民目瞪口呆……一副勾索有多重，到底除了皮沒有，就不得而知了；但這個故事卻不脛而走，讓莫老師出了名。初聽時，我也是一笑置之，不以為然；后來我也當了老師，聽到有人還拿這個事來論證“老師小氣”，我是很生氣的——“屁股決定思想”，此話當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第三則_一個鈴鐺，</b><span style="font-size:20px;">是關(guān)于象老師的。象老師大名唐純象，大巖村人。個子很高，平常梳著大背頭，這在學校里是獨一份。除了上課，他在學校里還擔負著一項神圣的工作，那就是主管上下課的信號。手里老拿著一個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銅鈴鐺，不快不慢，有節(jié)奏地搖晃著，發(fā)出“叮鈴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的聲音。在我的記憶中，常見他穿一件黑色長袍，配上搖晃的銅鈴，在這個古廟里走來走去，很像一個布道的牧師。</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銅鈴鐺確實老了破了，搖出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象老師毛遂自薦，滿懷信心地跑到公社供銷社去買，售貨員一本正經(jīng)，“拿銅來。”象老師愣住了……原來那年月，國家金屬奇缺，凡買金屬制品，除了付款，還要拿舊金屬來交換，比如家家都要用的飯鍋，你要添置新的，就必須拿生鐵去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象老師總算搞明白噠，有些生氣，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冷冷地說，“銅？我哪有銅，只有兒童，你要不要?。俊弊詈蟮降踪I到了新鈴鐺沒有，我就不曉得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煞尾則_一篇（則）作文，</b><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奇葩的作文，當事的老師是哪個，我也不記得噠。據(jù)說是寫一篇“學校師生下鄉(xiāng)支農(nóng)”的作文，老師指導時強調(diào)了一句， “革命師生詳寫，貧下中農(nóng)一筆帶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個學生伢兒，果然也超級聽講(港)，把這兩句話一字不改地寫到作文本上，然后就萬事大吉交卷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來恰好被下來檢查工作的領(lǐng)導發(fā)現(xiàn)，在大會上一港，就成了一個著名的段子，人人都曉得噠。【這個故事年代稍遲，因篇幅過短，不宜單獨成篇，故拼在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上幾則小故事，都發(fā)生在溫老廟學堂里，因當事人多已故去，細節(jié)無從考證。但當時卻不脛而走，廣為流傳，特錄以備存。至于其中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那就只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粒沙見沙漠，一滴水映太陽。幾則小事，難登大雅之堂，卻經(jīng)口耳相傳，廣泛傳播，可稱為鄉(xiāng)村口頭文學。它沉淀著草根的喜怒哀樂，記錄了生活的酸甜苦辣……</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