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臺州杜橋話當中有許多發(fā)音是沒有對應文字的,譬如bāo,表示“初次”“剛剛接手”之意,如bāo做、唱歌bāo唱、老手bāo裝等等。為書寫方便,勉強用“包”字替代這發(fā)音,但此時“包”的發(fā)音應該介于pāo和bāo之間的間插音,或發(fā)國際音標〔b?:〕音,方為“標準”杜橋鄉(xiāng)音。</p> <p class="ql-block">有一句杜橋方言特有意思,稱作包剃(tī)頭碰(bāng)著(jia輕聲)連片胡。連片胡,即絡腮胡,臉上生就連片的胡子,多有畫面感的形象說法。如此,就很容易理解這句方言的意思,即,新手上路的剃頭匠,碰到的恰恰是絡腮胡的客人!</p><p class="ql-block">早年,剃頭匠都有剃須這項服務。一般男性國人,至多鼻唇之間和下巴這塊兒長一些須毛,剃頭匠只需用熱毛巾捂、剃須膏涂,一把剃刀就能呲啦呲啦一剃了之,但有少數(shù)國人,基因與眾不同,兩臉頰特別肥沃,須發(fā)特別蓬勃,他們又不像馬克思愛因斯坦等那樣聽之任之,讓須發(fā)自然生長,而是每天仔細剃刮,意圖給人以衛(wèi)生整潔優(yōu)雅得體的面容。但剃須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表面功夫,須茬長在肉里,不能根除,久而久之,臉頰就有了青色的光澤,這光澤,很雄氣,很男人。一個包剃頭的新手碰到連片胡的主顧,確實是嚴峻的考驗。要是手那么一抖,鋒利的剃刀就會劃破客人的臉皮,風險太大了。</p> <p class="ql-block">說起連片胡,我想起兩位很有趣的故人。一為“右派”老俞,一為王。老俞因為“右派”,從省高等法院一擼到底,發(fā)配到杜橋這個浙東邊陲小鎮(zhèn),跟我父親成了同事。老俞就是個連片胡。他人高馬大,臉色鐵青,魁梧而粗獷。文革中,他反復被批斗,被“坐噴氣式飛機”,我那時就想,人們是既怕他又嫉妒他而批他的。王是個小白臉,也是父親同事,我叫他王叔。王叔有個習慣動作,有事沒事總是在拔去下巴長出的須須。尤其開會之時,或許太過無聊吧,他自始至終用鐵夾子用功地拔須須,鐵夾子且發(fā)出輕輕的“嗒嗒”聲。老俞后來得到平反,官至地區(qū)法院院長,王叔后來再不聯(lián)系,故杳無音訊。</p><p class="ql-block">回說包剃頭碰著連片胡這句方言以剃頭匠說事,但其應用可不限于剃頭匠。大凡新從事某種職業(yè)或新接手某項工作就遭遇棘手局面的,都可以用包剃頭碰著連片胡形容之。</p><p class="ql-block">我記得剛坐上副校長位置那會,就碰到甲肝大流行,很是忙乎了一陣子。</p><p class="ql-block">又記得自己剛拿到駕照,第一回開車就在狹窄又繁華的村道上。一開進去就后悔不迭,進進不得,退退不得,直怕會車擦碰,直怕撞著騎行的路人和擠成一堆的外賣攤位,緊張得兩手直冒汗。</p><p class="ql-block">如上,是我親身經(jīng)歷的包剃頭碰著連片胡。</p> <p class="ql-block">這兩天衛(wèi)生間改造,工頭帶倆工人又是敲又是打,家里弄得烏七八糟。待工人用電鎬鑿開地磚,發(fā)現(xiàn)埋地下的盡是銅管子,且有好幾處被鑿破了,弄得那個能說會道的工頭很撓心,說,搞過上百家舊改,都是PP一R和PVC管,銅管還是第一回碰到。我說,是包剃頭碰著連片胡?工頭是安徽人,他聽不懂。經(jīng)我一番解說,工頭連連點頭:那是那是!</p><p class="ql-block">不要說包剃頭碰著連片胡,老革命也會碰到新問題的。嚴格意義說來,上面提到的工頭,就是老革命(工匠)碰到了新的問題。</p><p class="ql-block">話說回來,連片胡都干過了,還怕小白臉么?世上就那么回事,棘手的問題就如同一場挑戰(zhàn)、一場遭遇戰(zhàn),來都來了,只有面對,逃避是沒有出路的。靜下心來,深呼吸,好好想想對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過不了的火焰山!</p><p class="ql-block">(圖片源自網(wǎng)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