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13年10月14日。</p><p class="ql-block"> 下午兩點半我們離開札連瓦拉園,在錫克教警察幫助下,50元往返包車,前往今天的主要打卡地,18公里外的印巴瓦嘎口岸,看荒誕之聲遠播的印巴邊境降旗儀式。離降旗還有近三小時,為什么去這么早?看好戲要找個好位置唄!</p> 可愛的包頭小錫克,皮卡是他們上下學的坐騎。 孩子都有了,應該不是新婚。但他選擇粉色包頭是要表示他對她依然愛得熾烈嗎?真是幸福一家。<br> 出城后,發(fā)現去看降旗的印度人還真不少,浩浩蕩蕩,飄逸出彩。<br> 一只象征和平的鴿子,恰如其分地落在一座握手言和的紀念碑上。印巴之間有這樣的氛圍,來不易,守更難!<div> 1947年,英國在印度玩不轉了,撤離前,隨著一位從未到過印度的老兄按宗教信仰匆匆劃出一條“分治”線,隨著印巴按線各自宣布獨立建國,一場震驚寰宇的大災難即刻爆發(fā)。</div><div> 匆忙粗糙的劃線,讓數以千萬計的穆斯林、印度教和錫克教教徒發(fā)現自己一夜之間“劃”在了人家的土地上,瞬間毛骨悚然。為了“回歸”“祖國”,一場超過1200萬人背井離鄉(xiāng)的血腥人口交換大遷徙開始了。</div><div> 在極端宗教狂熱和對“他者”的恐懼面前,人們世代的鄰里情誼,頃刻化作仇恨的暴力,村莊被燒,男女老幼都成了屠殺的對象。許多滿載難民的列車抵達終點時,竟因仇殺成為尸體堆如山的“死亡專列”。短短幾個月,死亡人數近百萬!瓦嘎這個原本普通的村莊,一夜之間成了這條血腥分割線上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div><div> 離此不遠,絕大多數人是穆斯林,卻在印度教土邦王公統(tǒng)治下的克什米爾更是印巴三次大戰(zhàn),小戰(zhàn)不斷的永遠流血的痛點和傷疤。2025年5月的印巴沖突也是由此而起,印度戰(zhàn)機被打落,巴基斯坦無人機飛到了阿姆利則上空!</div> 看著警犬的巡邏, 騎兵的待命, 陸戰(zhàn)車的走動, 荷槍實彈的哨位,都讓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br> 印度國門上笑瞇瞇的甘地應該不太希望看到兩國的劍拔弩張吧。 不少印度人已在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水泥看臺上就坐,兜售炸豆餅和小國旗的小販在人群中敏捷地穿梭,場面亂哄哄的,如同喧鬧的蜂巢。 不知是為了管理還是出于禮貌,外國人享有特殊的區(qū)域。 看過護照就是“請”字。 印度國民的看臺已人滿為患,我們這邊還空蕩蕩的。我們選了一個較高的位置,視野開闊,可以順帶看到巴基斯坦一邊。 巴基斯坦國門(對應的是有甘地照片的門)。 巴方看臺充滿伊斯蘭情調,白綠相間,看著就舒服清涼,只是還不見人影。<div> 仔細看,有一紅一黑兩道緊閉的鐵柵欄門,夾在兩門之間的兩國國旗在高高飄揚,一會兒降旗的重頭戲就在這里走向高潮。</div> 時間尚早,發(fā)現后面制高點的麻包掩體中站著英俊、干練的“微沖”,這是個離邊境線最近的哨位。有位嬉皮笑臉的女士湊上近前。 喲,一個禮兵小伙走過來了。他頭頂特制的紅色雞冠帽,整個雞冠噴薄向上,像一柄猛然撐開、正在燃燒的赤紅折扇,幾道金線閃耀其上,扇面以一個驕傲的弧度張開,看著極其霸氣。他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膀,盡顯士兵威武,只是面對鏡頭,靦腆地像個孩子。 聽說你們個個都一米九,來,比一個唄!嗨,不算那冠子咱倆也差不多! 猛然間,印度一側巨大的擴音喇叭出人意料地被擰開了,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進行曲,聲浪咣咣地砸向耳膜,降旗儀式的前奏開始了。<br> 看臺前的公路上出現一手執(zhí)國旗向前奔跑的莎麗,原本亂哄哄的觀眾席剎那間被點燃?!坝《热f歲!印度必勝!”山呼海嘯般的口號聲震得人頭皮發(fā)麻,與瘋狂揮舞紅白綠三色旗的成千上萬條手臂交織輝映。機靈的小販們趁火打劫,把手中的大把國旗銷售一空。 <div> 一對母女上場……</div> 國旗就像接力棒,來來回回折返傳遞。這媽也是拼了,一手國旗,一手寶貝……真想不到,印度人的民族主義能如此狂熱!<br> 不經意間,一隊禮兵從人群后冒出。左邊白衣男是個現場主持,煽情高手。 他拿著麥克風呼來喊去,把觀眾席本已滾燙的情緒忽悠得沸沸騰騰,不能自己。 禮兵列隊而出,紅似火的“雞冠”在夕陽西下中光彩奪目。<br> 整頓軍容。 捶打前胸,以示強悍。<div><div><br></div></div> 向邊境線走去 。不是正步,胳膊還擺成那樣(右二),也算功夫了得。 接著過來的是持槍貝雷帽。 目不斜視的女兵,腋下夾著常被戲稱為 “愛國燒火棍”的儀仗權杖。它黑檀材質,四五十厘米長,頭上包著金屬箍,據說能重到兩公斤!這使它不僅成了增加儀式美感的工具,急了眼還可用作短兵相接的冷兵器。 巴方的高音喇叭也鑼對鑼鼓對鼓地喧囂一陣了,只是看臺上的觀眾為數不多。 氣勢遠不如印方。 忽然一陣騷動,巴方的禮兵也出場了。他們一襲黑衣,紅色綬帶,頭戴扎著紅箍的黑色“雞冠帽”,樣式與印度禮兵差不多,只是腦后垂下披肩的防曬布,腳踏厚重的軍靴。從跺腳式行走發(fā)出的“咵!咵!咵!”巨響就不難猜出,鞋跟必有鐵掌。論個頭和魁梧勁兒,他們似乎更在印兵之上,加上全身紅黑(包括絡腮黑胡)搭配,視覺沖擊力堪稱爆棚。只是咱來自紅色國度,對這威武之“黑”,多少有點不適應。 這胳膊甩的,也夠夸張。 這時,鐵柵欄門打開了。兩國各有一名持槍軍警率先走到白色邊界線前站定,臉臉相距不足半米。他們眼如鷹隼,怒目而視,好像要用眼神射殺敵手。<div> 這一刻,空氣凝固了。雙方剛才還雷霆萬鈞的步伐聲也止住了,只剩下喇叭里依舊在較勁的音樂和觀眾席上壓抑的喘息。我的心也揪了起來,可別擦槍走火??!</div> 然而也就只是過了十數秒,一名印度禮兵突然握拳舉手,并發(fā)出充滿原始力量的怒吼,一付不可一世的威武狀。<div> 降旗儀式真正的“斗舞”對決,開始走向巔峰時刻!</div> <div> 面對挑釁,巴方立即還以顏色。一聲更高亢、更狂暴的嘶吼,帶著強大的沖擊波直擊對方。</div> 一人不夠,再上一個!<div> 如果說舉拳狂吼還只是比肺活量,或者說還只是雄雞打斗前的掃膀叫板,那踢腿就是不依不饒的直接攻擊了。</div> 什么狀態(tài)?踢腿呀!他右腿以超越人體工學極限的角度,閃電般高高踢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那高度,簡直是要挑戰(zhàn)老天的權威,腳底板幾乎與頭頂那夸張的羽冠平行。接著,再把腳以開山裂石的力道砸向地面。<div> 如此竭盡全力,血脈賁張,骨子里激蕩的是1947年秋那場真刀真槍生死對峙、相互殘殺的記憶和回望。</div> <div> 雙方士兵如同上了發(fā)條的憤怒木偶,一個接一個,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輪番上演這“高踢腳—重跺地—死亡凝視”的標準流程。</div><div> 場面荒誕,令人發(fā)噱,這哪里是降旗?分明是兩群憤怒的、用生命在表演踢踏舞的雄雞在奪妻爭愛!</div><div> 然而也正是這種荒誕,成為降旗儀式的經典名片,吸引了整個地球人的好奇和關注。</div> 當夕陽西下的時刻,小號手吹起了悠揚的樂曲,震耳欲聾的大喇叭聲、士兵的怒吼、觀眾的狂呼,在這一刻奇異地同步減弱、平息。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悄然籠罩了這片剛剛還沸騰喧囂的土地。<div> 降旗開始了。</div> 有意思的是,降旗手都站在靠近對方的國旗而不是自家的國旗下拉動繩索,讓繩索在空中相互交叉,好似兩人在竊竊私語。這有點讓人不解,但愿是種相互示好吧! 印度的三色旗和巴基斯坦的綠底星月旗,在各自旗手同步、精準的操控下緩緩滑落,兩國觀眾起立,行注目禮。 <div> 落下的旗幟被旗手以宗教般的虔誠,一絲不茍地折疊成棱角分明的方塊,小心翼翼地托在臂彎里,接著轉身面向剛剛還與自己“斗”得你死我活的對手,把自己的手與對方握在一起。</div><div> 然后他們近乎詭異的同步后退,一步,又一步,節(jié)奏分毫不差,保持著完美的鏡像對稱,直至退出鐵柵國門。</div> 禮兵們護衛(wèi)著國旗,慢慢離去。沿途軍人敬禮,民眾鼓掌歡呼。 國旗降落了。國門關上了。又度過了一個和平的一天。<div> 七十年光陰荏苒,戰(zhàn)爭的陰云雖未徹底散去,但儀式本身卻在時光的淘洗下奇妙嬗變,最終演變成了今天這個舉世無雙、充滿戲劇張力和黑色幽默的程序化“斗舞”奇觀。</div><div> 它斗得荒誕離奇,卻含著人性最樸素的溫暖。荒誕在,和平就在。荒誕,愿你連綿不斷,永世延續(x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