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50年代將近尾聲，我們全家，隨母親的工作調動，搬到了太平門小學。</p><p class="ql-block"> 太平門，是南京的13個城門中唯一一處沒有護城河的城門，故而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p><p class="ql-block"> 這里，曾經是清軍攻陷太平天國的突破口之一，也曾經是日寇殺戮死難同胞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太平門外，是一碧千頃風景如畫的皇家園林玄武湖，有乾隆皇帝題詩為證。</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聽母親說過，她曾經參加了拆除太平門城門的勞動，那應該是1957年前后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太平門小學，毗鄰解放軍軍事學院，是一處莊嚴而充滿朝氣的地方。軍營里的號角聲，越墻來會我們的晨昏和夜晚。清澈且充滿力量。</p><p class="ql-block"> 我們一家六口人，被安排在校園里靠北墻的幾間房子里。</p><p class="ql-block"> 屋里是木地板、木板隔間，跑跳的時候會引起震動，隔音效果不大好。廚房和正房之間，是一間乒乓球活動室。偶爾會有人來打球，其余的時間，外婆可以把暫時不用的家什兒放在上面。我們可以在上面玩抓石子，挑游戲棒等等?；蛘吒纱嗯郎先ケ谋奶?lt;/p><p class="ql-block"> 在這里的生活，正值我3~4歲期間，很多事情已經淡忘了，印象特別深刻的也只有三四件吧。</p><p class="ql-block"> 第一件:一天夜里來了竊賊，偷走了廚房里的菜刀，然后跑到街上去弄開了一家小店的門板，偷竊了一些貨物和錢。賊來的時候，我們一家人竟然毫無察覺。直到天亮之后，公安員送來了這把“夜游”的菜刀，講述著小偷的供詞，全家人才如夢初醒。</p><p class="ql-block"> 我擠在人縫里看熱鬧，對那把失而復得的菜刀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是一把生鐵的、很大的、帶有銹斑的，卷了口的大菜刀。感覺它就像家里出走歸來的一員，已經有了自己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第二件: 二姐還沒上學，已經每天用田字格本子練習寫字。她的字黑黑的，鉛筆印子非常粗硬，寫了一頁，后面的一連好幾頁都有深深的痕跡。有時候她拿著本子給外婆看，就會得到狠狠的表揚。我會在她出去玩的時候，悄悄的把本子拿出來看看，然后照原樣放回去。那個凹痕卷邊的本子好像受了很大的罪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姐妹仨，只有她一人，在學前就開始學寫字了。后來，她的作文成績一直很好，不知是不是與此有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第三件: 我4歲的那個雨后放晴的上午，媽媽提前回家了，并且給我買來了一件新裙子，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條裙子。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是一條蘋果綠、娃娃領、泡泡袖連衣裙。胸前鑲著月亮形的白布，上面捏著放射狀的紋路，兩只飛翔的和平鴿躍然其上。</p><p class="ql-block"> 那時，我正坐在家門口臺階上看螞蟻搬家。一分鐘，媽媽就給我換上了這條新裙子。本來就很燦爛的陽光，一下子變得更加亮堂了。沒等母親轉身，我已經歡蹦亂跳的向操場跑去。</p><p class="ql-block"> 至于為什么要跑出去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太高興了，需要以手舞足蹈表達出來吧，也可能是想讓校園里其他的人看到我漂亮的新裙子，反正是樂顛顛兒的。</p><p class="ql-block"> 可是，幾分鐘后我就哭著折返回家去了。誰知道雨凼子里，帶有青苔的稀泥巴那么滑呢，剛跑到操場邊，我就摔了一個屁股墩子，疼死了不說，裙子后面黑乎乎黏答答一大片。</p><p class="ql-block"> 慶幸的是媽媽沒有罵我，她只是狠狠地瞪了我兩眼，讓我自己換上那件剛剛脫下來的小背心。沒辦法，我也只好垂頭喪氣的去看螞蟻了。</p><p class="ql-block"> 這條裙子伴隨我好多好多年，從長及小腿，變成短短的上衣襯在最里面。</p><p class="ql-block"> 我特別記得它有兩個燒麥型的小口袋。曾經有好幾個春天，每當同學送給我?guī)琢ＰQ籽的時候，我就用一點點棉花包著蠶籽，再放進小口袋里，利用體溫日夜浮化。每天早上掀開被窩坐起來的時候，總要掏出來看看，發(fā)現(xiàn)有黑黑的細如線頭的小生命在蠕動的時候，就用小棒子挑起來，放入一個小盒子里，樂此不疲。那是一個曾經屬于二姐的裝游戲棒的小木盒，蓋子是推拉式的，已經破舊到無人問津，但是對于我和蠶寶寶來說非常有用。</p><p class="ql-block"> 長大以后，每當我看到蠶寶寶時，總會想起那條裙子和小木盒子。而蘋果綠色，也成了我自主選擇衣服顏色時的偏愛。</p><p class="ql-block"> 其他的一些記憶，就如風吹落葉那樣，不經意的留在我的印象里了。</p><p class="ql-block"> 比如說，關于父親。父親只有周末回來，他在家里主要的生活內容就是睡覺。母親一定會提前準備好一碗葷湯和一點面條，那是給父親補養(yǎng)身體用的。</p><p class="ql-block"> 那幾年里，父親的形象對于我來說，真是若有若無。他周六晚上到家，吃完面條就去操場邊打一通太極拳。其他的時間都是休眠。他從來沒有特別親近過我們姐妹三個中的任何一個人，重病在身，力不從心，也許是最主要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就連我們一家人走出太平門小學大門，穿過馬路到玄武湖游玩，這樣經常出現(xiàn)的場景，有沒有父親的參與？我也沒有什么印象了。但是，每當我們姐妹三個沿著城墻往公園深處走去的時候，翻飛的蝴蝶，黃的黃白的白，以及風吹草動驚動野兔，歡躍跑跳的場景留在了記憶的深處。</p><p class="ql-block"> 再加上水面上閃耀的陽光，漫坡上搖擺的草叢，以及大姐的白綠相間的喇叭裙和二姐紅格子的背帶裙，還有我的蘋果色的短袖連衣裙，以及一路上牽動的歡快，不會忘記。</p><p class="ql-block"> 那個年代，每人能擁有一條自己的裙子，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其欣喜之情可以貫穿整個夏天，以至于四季。所以，每個人穿裙子的樣子，不會記錯。</p><p class="ql-block"> 只是奇怪，為什么對父親的印象如此淺淡？也許是因為我自己開知太晚了，記憶不全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