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集整理 張國光 明弘治十三年(1500 年)孟秋,一場肅穆的祭典在河曲黃河灘涂展開。知縣李邦彥身著青色官袍,率領(lǐng)縣丞、典史及鄉(xiāng)紳,于河畔筑起三丈高的祭臺。臺上陳列三牲祭品,兩側(cè)立著書有 “導(dǎo)河積石”“疏川寧野” 的幡旗,他手持《禹貢》抄本,朗聲道:“河曲乃大禹導(dǎo)河之要津,其‘披九山、通九澤’之功,當永世為祭!” 禮畢,他親自將一盞用麻紙糊制的 “水燈” 放入黃河。那燈以秫秸(shú jiē高粱桿)為骨、朱漆為飾,中間粘著蠟燭,在暮色中如一點流螢漂向河心。隨后,百姓效仿,百盞河燈順流而下,映得河水半紅半金。 起初,這僅是紀念大禹治水的偶發(fā)儀式,卻在李邦彥 “以俗化民”、“以燈喻德” 的倡導(dǎo)下,河燈會早已超越了單純的祭祀范疇,逐漸演變?yōu)楣潭曀?,成了晉陜蒙三省邊民的精神圖騰。 清乾隆十六年(1795年),縣城西門外黃河古渡口建禹王廟,搭古戲臺。從此,漂放河燈上升為規(guī)范的祭祀活動,并代代相傳。放河燈原在每年農(nóng)歷七月初一舉辦,歷時三天。后發(fā)展為每年農(nóng)歷七月十五舉辦,歷時三天,在黃河邊漂放河燈,通過各種祭祀形式,祈禱神靈消災(zāi)免難、風調(diào)雨順。 那些漂向遠方的河燈,承載著多重祈愿:走西口未歸的后裔,會在燈上寫下親人姓名,盼河水捎去思念;農(nóng)耕人家則在燈底綴上五谷,祈求 “九曲安瀾、禾黍豐登”。1985年起,恢復(fù)河燈節(jié),1994年借助商貿(mào)活動來推動河燈會的發(fā)展,2008.6被認定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 那位曾在明弘治年間修補邊地的李邦彥知縣不會想到,他掌心那朵跳躍的燈焰,竟在五百年后燎原成照亮黃河文明的精神火炬,讓邊地的蒼茫與中原的文心,在燈影明滅間完成了永恒的對話。 河曲人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直隸薊州(今屬天津)的李邦彥。李邦彥以監(jiān)生之身踏入仕途,于弘治年間出掌河曲知縣。彼時的河曲,歷經(jīng)戰(zhàn)火與黃河水患侵蝕,城郭頹圮、民生凋敝。這位來自燕趙之地的官員,卻以 “修廢舉墜” 為己任 —— 夯土城墻在他手中重筑,荒蕪的官署復(fù)現(xiàn)生機,斷流的溝渠再引活水。他常著布衣穿行于黃土溝壑間,見老弱病殘則駐足問暖,遇田畝糾紛必親勘地界。衙役們常見他于寒夜秉燭批閱《河防通考》,硯臺結(jié)著冰花,案頭卻堆著百姓遞來的“水患陳情帖”。 明弘治年間(1488—1505 年),北元政權(quán)雖已分裂為韃靼、瓦剌等部落,但 “小王子” 達延汗正逐步統(tǒng)一蒙古諸部,頻頻南下襲擾明境。當時河曲與蒙古隔河相望,其 “三面臨河、一面負山” 的地形,使其成為北元游騎窺伺中原的重要通道。彼時的河曲城,城墻尚為夯土結(jié)構(gòu),防務(wù)僅靠百余名軍戶與民壯維持。北元游騎常趁黃河結(jié)冰期突入,“往來如飛,剽掠即去”,百姓往往 “禾稼未收,廬舍已焚”。 弘治九年(1496 年)秋,“韃靼萬余騎自河曲渡河,掠民居畜產(chǎn)”,這是史料中明確記載的北元對河曲的大規(guī)模侵擾。弘治十年(1497 年)的一次襲掠中,“縣東三十村廬舍盡毀,死者千余人”,連縣署庫存的稅糧也被劫掠一空。弘治十三年(1500 年),知縣李邦彥在《邊務(wù)條陳》中曾奏報:“河曲沿河岸線三百里,無險可恃,每至冬春,虜騎踏冰而至,如入無人之境?!北痹謹_給河曲帶來深重災(zāi)難。 頻繁的邊患也催生了獨特的生存智慧,知縣李邦彥發(fā)動百姓 “取黃河石筑護城堤,高丈二,闊八尺”,筑瞭望臺,“置銅鉦、火炮,見虜則鳴警”。他還將全縣丁壯按 “什伍” 編冊,農(nóng)閑時操練武藝,遇警則 “每十家出一丁,持械守堞”。百姓將民居改建為 “窯洞式堡壘”,窯洞入口設(shè)石門,院內(nèi)挖暗道通向后山,至今河曲舊縣村仍留存此類 “防虜窯” 遺跡。耕地多靠近城墻,“春種秋收,皆以兵護”;黃河船戶組成 “護糧船隊”,運輸物資時 “前船載兵,后船載糧”。弘治年間的防御舉措,也為后世河曲 “軍屯與民墾并行” 的邊疆治理模式奠定了基礎(chǔ)。 更難得的是,當北元襲擾邊地時,李邦彥脫下儒衫、披上鐵甲,親率鄉(xiāng)勇在 “石梯子渡口” 以火銃與滾石擊退三百游騎,“斬虜首十二級,奪馬二十匹”。他與相鄰的保德、偏頭關(guān)建立 “烽燧聯(lián)防”,沿黃河設(shè)置十二座烽火臺,“晝則舉煙,夜則舉火”。因御寇有功,朝廷擢其為河東鹽運司副使,離任之日,百姓自發(fā)送行至黃河渡口,皆言 “李公去,誰為我等護桑梓?” <font color="#b06fbb">現(xiàn)存的石梯子石頭城墻(張國光 攝)</font> 相關(guān)史料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山西通志》卷九十九:李邦彥,直隸薊州人。弘治間,以監(jiān)生任河曲縣知縣。有吏材,修舉廢墜,百度一新,而噢咻疾苦尤至。調(diào)嵐縣,擢均州知州。以御流寇功,遷河東鹽運司副使。祀名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明孝宗實錄》弘治九年:“巡撫山西都御史熊祿奏:‘河曲被虜掠去人口千九百余,畜產(chǎn)萬計,乞發(fā)帑金賑濟?!?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李邦彥《退思錄》手稿:“虜騎至時,民多匿地窖。某嘗率吏士掘窖救民,得男女三百余人?!?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萬歷《河曲縣志》“武備志”:“弘治間,知縣李邦彥造‘塞門刀車’二十輛,每車寬五尺,上置利刃,遇虜則塞城門?!?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清代《山西通志》卷八十 “邊防考” :“河曲當蒙古之沖,自小王子以來,每歲秋高馬肥,輒入掠,民不得耕牧?!?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萬歷《河曲縣志》:“《禹貢》云‘導(dǎo)河積石,至于龍門’,而河曲當呂梁之沖,傳大禹鑿山通流,以紓水患?!?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清代《山西通志》卷十六 “山川考” 進一步說明:“呂梁山脈橫亙河曲西北,俗傳大禹鑿其隘,使黃河東下,故河曲之水勢始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禹王廟”碑文:“河曲為大禹導(dǎo)河之要地,呂梁之險,賴圣手(大禹)以開……”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山西新聞網(wǎng):明萬歷年《河曲縣志》中記載了公元 1500 年(明弘治 13 年),知縣李邦彥率眾祭奠大禹、放河燈的史實。</span></p><p class="ql-block"><br></p> <font color="#b06fbb">現(xiàn)存的舊縣城水門(張國光攝)</font> 薛振齊老師精彩點評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張老師的這篇人物傳記極具匠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敘事上,以李邦彥主持黃河祭典放河燈為引,串聯(lián)起筑城御敵、安撫民生等事跡,將其置于邊患與水患交織的歷史背景下,時空線索清晰,情節(jié)緊湊自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內(nèi)容上,多維度塑造人物,既展現(xiàn)他組織防御擊退外敵的果敢,又刻畫其深入民間問暖、批閱文書的勤勉,生動呈現(xiàn)出一位有勇有謀、心系百姓的父母官形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表達上,凝練且富有感染力,細節(jié)描寫細膩傳神,如河燈“如一點流螢漂向河心”,讓畫面躍然紙上;引用史料為故事增添厚重感與真實性,使李邦彥的事跡與精神更具說服力與感染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是一篇極有價值的傳記!</span></p> 回復(fù)薛老師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薛老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非常感謝您如此細致且專業(yè)的點評!您對我的這篇人物傳記的剖析鞭辟入里,覺得無論是敘事結(jié)構(gòu)上雙線交織的巧妙,還是人物塑造的立體飽滿,亦或是表達技巧的精妙運用,都被您精準且全面地提煉出來。尤其是您點出史料引用對增強傳記厚重感的關(guān)鍵作用,讓我對傳記創(chuàng)作的理解更上一層樓。這篇佳作在您的解讀下,魅力愈發(fā)彰顯,再次感謝您的分享與指導(dǎo)!</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國光敬上</span></p> <font color="#b06fbb">我在石梯子烽火臺下采訪當?shù)鼐用?lt;/font> 美篇鏈接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zit.org.cn/5ed19hfy" target="_bla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河曲鐵骨知縣王纮</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zit.org.cn/5ec332a3"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 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方言小知識】河曲方言常用詞(44)</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zit.org.cn/5dtehi6n" target="_blank" style="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 font-size:18px;"><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河曲五波移民潮</a></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贊語暖心縈耳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關(guān)注相伴勝春朝。</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