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五更將盡未盡時,煙津已浸在蟹殼青的霧靄里。 </p><p class="ql-block"> 這渡口老得忘了年月。青石板上蒼苔暗涌,木樁浸在江水中,朽出鱗甲般的紋。偶有鷗鳥掠過,翅尖點破的漣漪里,沉著前朝碎落的月光。江水只管東流,把晨昏的界限揉成一片綢。</p><p class="ql-block">? 此處確是觀日出的妙境——當(dāng)?shù)谝豢|金芒刺破霧縠時,整條大江便成了熔化的琉璃。那初陽溫軟的光暈,恍若天尊垂下的指尖,在荒蕪的渡口輕輕一點,萬物就鍍上了轉(zhuǎn)瞬即逝的金身。 </p> <p class="ql-block"> 九重之上的身影從未降臨。 </p><p class="ql-block"> 只得借天地靈氣描?。褐衤对谛埳箱﹂_的清圓,是凝望人間的瞳仁;春夜細雨潤過的簫孔,漏出云外傳來的絮語;新焙的龍井騰起的茶煙,是素手翻卷時的云紋水袖。"眾里尋他千百度",卻在蒹葭蒼茫處驚見衣袂翻雪,待要細看,唯有蘆花白頭,大江空流。 </p><p class="ql-block"> 素未謀面,偏刻骨銘心。晨起對鏡,銅鑒里浮出朱筆批閱的側(cè)影;夜半煎茶,白霧中聽得環(huán)佩叮咚。人間萬般邀約皆成泡影,只守這方寸之地的清明。唇齒間流轉(zhuǎn)的皆是真言,一呼一吸暗合云板節(jié)奏。</p><p class="ql-block">? 荒渡成了伽藍,等待便是面壁。 </p> <p class="ql-block"> 依然每日立于煙津。 </p><p class="ql-block"> 有時攜半卷《楞嚴經(jīng)》在卵石上讀到日影西斜,有時只是負手而立,看江心碎金聚散如揭諦。</p><p class="ql-block">? 來或不來,這佇立的身影自會化入"孤帆遠影碧空盡"的舊畫,而腳下年年新生的荇藻,正把亙古的守望寫給流水公證。暮色四合時,渡口的輪廓與遠山疊印,恰似天地蓋下的鈐記——原不在相逢,而在相望;不在執(zhí)手,而在印心。 </p><p class="ql-block"> 江水湯湯,將等待凝成云母,把荒蕪渡作蓮臺。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