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長椅空著，在凌霄花架下?；ㄕ_得熱鬧，橙紅的花瓣像小喇叭，朝天吹著無聲的進(jìn)行曲。綠葉爬滿了架子，陽光從縫隙里漏下來，在地上畫些斑駁的圖案。這長椅原是極平常的，木質(zhì)的，漆成淡黃色，晨光中有淡淡的光澤。</p><p class="ql-block">我每每經(jīng)過，總見有人坐著。晨起是練太極的老者，穿著白綢衫，歇息時(shí)便坐在這里，捧著保溫杯，慢慢地啜。日上三竿，便換了帶孩子的婦人，推著嬰兒車來，孩子睡了，就坐在椅上刷手機(jī)。午后陽光最毒時(shí)，倒無人，但傍晚又見三三兩兩的年輕人，下班歸來，買了菜，也在這里歇腳，說些單位里的閑話。</p><p class="ql-block">今日卻奇，長椅竟空著。我掏出手機(jī)，以樹葉為前景，拍了一張。樹葉在風(fēng)中微顫，模糊了邊緣，倒襯得那長椅愈發(fā)清晰。端詳照片，忽覺得這空著的長椅，竟比坐著人時(shí)更有意思了。我為之命名："虛位以待"。</p><p class="ql-block">虛位以待，原是古語，指空著席位等待賢者。這長椅何嘗不是如此？它日日等待不同的屁股，不同的重量，不同的溫度。老者的屁股坐上去，留下養(yǎng)生之道的余溫；孩童的屁股坐上去，留下天真爛漫的壓痕；年輕人的屁股坐上去，留下職場疲憊的印記。而今日，它什么都不留，只留一個(gè)"待"字。</p><p class="ql-block">待誰呢？待風(fēng)來，待雨至，待落葉飄零，待花瓣覆蓋。待一個(gè)從未謀面的陌生人，或者一個(gè)天天見面的老相識。待一個(gè)故事的開始，或者一個(gè)故事的結(jié)束。長椅不言，只是待著。</p><p class="ql-block">我想起小區(qū)門口的那把長椅。去年冬天，總見一個(gè)穿黑棉襖的老人坐在那里，望著馬路發(fā)呆。后來便不見了，長椅空了很久。直到春天，才又有人坐。是新搬來的租客，一個(gè)戴眼鏡的年輕人，常常一邊吃盒飯一邊看書。那把長椅待過了死亡，又待來了新生。</p><p class="ql-block">虛位以待，是一種姿態(tài)。這長椅不追逐，不抗拒，只是存在，只是等待。人來，它承載；人走，它空著。不因承載而驕傲，不因空置而寂寞。它比我們?nèi)硕家磉_(dá)些。</p><p class="ql-block">我們?nèi)藚s難得這般境界。職位虛了，便焦慮；床榻虛了，便寂寞；時(shí)間虛了，便慌張。我們總想填滿什么，卻不知"虛"本身也是一種完滿。像這照片里的長椅，正因?yàn)榭罩炊b下了更多可能。</p><p class="ql-block">拍完照，我本可以坐上去，成為這"虛位"的終結(jié)者。但我沒有。我讓這長椅繼續(xù)虛著，繼續(xù)待著。待下一個(gè)有緣人，待另一段故事。我?guī)ё吡艘粡堈掌?，留下一把空椅?lt;/p><p class="ql-block">虛位以待，待的或許正是這份懂得留白的智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