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站在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館的展廳里,隔著玻璃凝望《向日葵》的剎那,導(dǎo)游的一句話突然擊中了我:這幅色彩鮮艷的杰作,是梵高在雙手震顫期間完成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畫面上幾朵向日葵正在瘋狂生長。當我湊近觀察畫面時,忽然感覺自己的左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竟與百年前折磨著梵高的震顫如此相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此刻我才真正理解,為什么他筆下的星空總在旋轉(zhuǎn),麥田永遠在翻涌。這或許不僅是藝術(shù)家的激情宣泄,更是一個被病痛折磨的軀體,用畫筆記錄下的生命震顫。導(dǎo)游說,梵高發(fā)病時會把顏料管整個擠在畫布上,用調(diào)色刀代替顫抖到握不住的畫筆。那種近乎搏斗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讓我這個與軀體失控抗爭的人落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沿著展廳的時空長廊行走,梵高37年的生命軌跡在墻面上燃燒。礦工被煤灰灼傷的眼睛,巴黎街頭賣不出的畫作,阿爾勒精神病院里包扎著耳朵的自畫像。那些用油彩反復(fù)涂抹的夜空下,掙扎著金黃星光的軌跡,像極了我們每個帕金森病患者深夜與顫抖僵硬肢體對抗的時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名為《鳶尾花》的作品前,我長久駐足。左下角那朵白色鳶尾,花瓣邊緣帶著的鋸齒狀線條。這讓我想起帕友群里常有的對話:"昨天拿筷子又摔了碗""今天系不上襯衫扣子"。但梵高告訴我們,顫抖的手也能畫出花朵的韌性,失控的筆觸里藏著倔強的生命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層展廳的玻璃柜里,陳列著梵高寫給弟弟提奧的信件。褪色信紙上的字跡時而狂亂時而工整。這種在失控與掌控間搖擺的狀態(tài),每個帕金森患者都再熟悉不過。我們何嘗不是每天都在天堂和地獄煎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盛開的杏樹》是梵高為新生侄兒創(chuàng)作的禮物,淺藍天幕下,每一根枝條都帶著新生命破繭而出的張力。那些旋轉(zhuǎn)向上的白色花瓣,讓我想起自己這15年——從確診時打翻水杯的絕望,到如今踏上歐洲的旅行,在陌生國度陌生旅館里等著藥效起來的清晨。</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走出博物館時,坐在長椅上,看陽光在顫抖的掌心跳躍成細碎的金箔。突然明白梵高為什么癡迷畫向日葵:這種永遠追逐太陽的植物,即便被風雨打折莖稈,依然會在次日清晨扭轉(zhuǎn)脖頸,固執(zhí)地面向光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此刻我想對帕友們說:當我們顫抖的手再也握不住玻璃杯時,或許能握住畫筆;當雙腿僵直難以邁步時,靈魂可以繼續(xù)走向太陽。百年前那個住在瘋?cè)嗽豪锏漠嫾以缫炎C明,生命的價值不在于控制震顫僵硬,而在于用震顫僵硬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星空。</span></p> <p class="ql-block">文字:云南若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