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他是嶺兜大山的兒子,兄弟五人,他排行老大……一定是解放的炮聲催醒了嶺兜的大山吧?當(dāng)解放大軍南下斜過嶺兜村的時候,呱呱落地的他,有幸之甚矣!</p><p class="ql-block"> 父親很高興,舞之蹈之,直說:山魂顯靈了呀!</p><p class="ql-block"> “解放的天,明朗的天”,似哼,似唱,父親居然無師自通,信手拈來,于是,他有了一個很是烙上時代印跡的名字:“解放”!</p><p class="ql-block"> 還真有幸,也真魂靈。</p><p class="ql-block"> 一個接一個的,在解放的身后,四個同胞弟弟,也循著時代的步履,相繼而生,蹣跚而來!</p><p class="ql-block"> 父親高興而名之,曰之“土改”,曰之“互助”,曰之“合作”,曰之“公社”。雖然還是信手拈來,但卻也系列式地銘記了嶺兜村的那一段發(fā)展歷史!</p><p class="ql-block"> 五個小兄弟,茁壯成長,虎墩墩似的,煞是喜人,父親自詡:瞧我家的那幾個崽們,像不像嶺兜的綿延大山?</p><p class="ql-block"> 雖說高興,但父親也不無遺憾……回頭一望,清一色帶把的!</p><p class="ql-block"> 父親喃喃自語,仿佛對山有言。</p><p class="ql-block"> 山魂靈了呀,似乎迅即回應(yīng)。不久的一天,就在嶺兜的北邊,一條鐵路由北往南,呼嘯挾風(fēng),穿山而來,社會主義建設(shè)的大紅旗,迎風(fēng)招展,嶺兜的大山也都煥發(fā)了光彩……就在第一列火車轟轟烈烈地駛過嶺兜村南沿的時候,那已是大躍進(jìn)年代的1962年春初,春風(fēng)殆蕩,萬象更新,建設(shè)日新,父親的第六個孩子終于又降生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那一個高興,臉都笑成了一朵春花,于是,欣然名之,曰之“建設(shè)”,因為,那是父親朝思暮盼的女兒花!</p><p class="ql-block"> 心遂所愿。父親很高興,兄弟們也很高興。父親有了唯一的女兒,兄弟們有了親愛的小妹妹!</p><p class="ql-block"> 父親壯碩,堅執(zhí),在孩子們稚嫩的目光里,那就是嶺兜的崇山。</p><p class="ql-block"> 嶺兜村不大,近二百來人吧,四十多戶人家,生產(chǎn)隊長的父親自然很小,手下一應(yīng)“隊員”,若不計老少幼孺,可作男女勞作之力的,統(tǒng)共也不在百二十人之上……生產(chǎn)隊長,兵頭將尾也!父親知道,“長”雖小,但在當(dāng)時,名副其實(shí)的,那就是村里最大的“官”了。</p><p class="ql-block"> 一言九鼎。說一不二?!肮佟?,約略都這樣吧?父親,也不能免俗。</p><p class="ql-block"> 清晨上工,父親肩鋤,昂首站在村口老榕樹下的高臺上,挺胸,抻直左臂膀,然后右手握一個喇叭狀,于是,亮開了嗓子,呼一聲“上——工——啦!”</p><p class="ql-block"> 山有回聲,村有響應(yīng)。</p><p class="ql-block"> 父親第一個走出村口,隨后的,便有三三兩兩的社員慢慢跟了上來,不急不緩,桃花搭渡……在解放上中學(xué)的時候,只要寒假、暑假、抑或農(nóng)忙假什么的,父親便要解放和社員一樣,上工掙工分。</p><p class="ql-block"> “解放,上工去!”不容置疑。</p><p class="ql-block"> 那是上工號,解放明白。</p><p class="ql-block"> 誰知道,初中畢業(yè),卻來了文化大革命,紅衛(wèi)兵,大串聯(lián),說是停課鬧革命,書沒得讀了,學(xué)沒得上了……于是乎,解放從臂膀上脫去那一圈紅紅的袖章,卷起書包,義無返顧,回家種田!</p><p class="ql-block"> 一定是家庭人口多吧?解放便在父親手下當(dāng)了社員,札札實(shí)實(shí)地種田掙工分……那一個才勉強(qiáng)上初一年級的弟弟土改,樂得沒學(xué)上。掙上半勞力工分的土改,亦步亦趨,居然很有那一種父親肩扛“生產(chǎn)隊長”重任的昂揚(yáng)……那時,父親的上工號,簡直就是命令。</p><p class="ql-block"> “解放,當(dāng)兵去!”</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西北戰(zhàn)事告急,才剛滿十八歲的解放,應(yīng)征入伍了,戍守北疆。</p><p class="ql-block"> 站在嶺兜村口的老榕樹下,就在那高臺旁,父親用撫鋤的大手輕輕摩挲一下解放的小小頭顱:“去吧,解放,你是老大,給弟妹們帶一個頭!”</p><p class="ql-block"> 在父親和母親的身后,站著土改、互助、合作、公社,還有那一個扎著兩條羊角辮的小妹妹:建設(shè)。</p><p class="ql-block"> “等你立功的消息!”父親說。母親說。弟弟們也跟著說。</p><p class="ql-block"> 不過,還是妹妹最逗:“哥呀,你立功的勛章給我!”</p><p class="ql-block"> “給我!”大山回應(yīng),此起彼落。</p><p class="ql-block"> 仿佛在解放的身后,站著嶺兜大山的諄諄囑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