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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頭年半記·原創(chuàng)散文

默齋主人

<p class="ql-block">澳頭年半記·默齋主人原創(chuàng)散文</p><p class="ql-block">時序到了年中,海風里飄浮著一種更替的意味。我不知不覺地,腳步便轉向澳頭碼頭來了。</p><p class="ql-block">太陽初浮于海平線之上,碼頭上的人們紛紛活動起來,剛駛回的船載著重重艙中的“銀光”搖晃著,船舷邊還沾著濕漉漉的海腥水汽。人們忙碌不止,漁網(wǎng)、器具堆放于泥濘濕滑的地上,雜亂卻也生動喧騰。船只靜靜躺在水里,水面上倒映著斑駁陸離的船身圖案:有些船只船舷漆色已黯淡陳舊了,露出木板滄桑的底色;也有的半段船身又新涂了油漆,在微微陽光之下顯出一種奇異的鮮明與嶄新。我凝神端詳,忽然望見一條船頭油漆剝落處貼著的紅色春聯(lián)的殘片,字跡依稀可見“一帆風順”,如今那“順”字半截已被海水和風霜啃噬盡了。這過往的祝禱,終究化作船上一年辛苦行程的忠實印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一群漁家小孩子赤著沾了泥的小腳丫子,在岸邊撬著黏附于礁石間的牡蠣。忽然一個孩子在礁石縫隙里拾到一只碩大貝殼,他欣喜高舉起大貝殼,手背上割傷的小血痕也似乎映成了某種赤色的榮耀。此時小港灣泊著的舟筏開始浮動起來,船尾引擎冒出縷縷青煙。一個穿著深色橡膠圍裙的老漁民,伸出樹皮般的粗糙手指,解開了系縛在岸邊鐵柱上的繩索,船頭剛剛新漆的船號便赫然躍入眼簾——嶄新刺目的數(shù)字仿佛鑿刻在光陰的界石之上。</p> <p class="ql-block">人群里倏地站出幾位婦人,臉膛兒帶著風吹日曬的暗紅,眼梢卻掛著收成微薄的擔憂愁紋。清點著薄薄幾張鈔票,她們指頭在鈔票上下移動,掌紋深嵌如刀刻斧鑿,默算著自己半年的辛苦值下了多少顆鹽分、多少粒米。一尾肥大的魚擱在網(wǎng)里猛地跳躍了一下,銀色魚鱗劃破天光,隨后又墜落網(wǎng)中,終究沒有逃脫。</p><p class="ql-block">那老漁民此時蹲坐在剛離岸的船中,“海龍王不認得懶漢,可浪花記得住每滴汗?!边@話語如同囈語,從他那帶著咸澀味又厚實的嘴唇飄散了出來,卻又仿佛是穿透半個世紀咸濕海風之后才凝成的金石叮當。</p><p class="ql-block">船身漸沉入水面更深處,悠悠駛入夕照熔金的燦爛暮光之中。有位年輕姑娘買了魚轉身離去,老漁民朝著她的背影高聲祝愿道:“姑娘,好好燒頓鮮魚,下半年要順順遂遂的??!”聲音乘風飛越,隨即落進了一片更大的潮聲與黃昏的海光里——暮色中的海面上漾動著片片金箔。岸邊那些空了的曬網(wǎng),此刻沾濡了霞彩也如同新繡的橙紅絹帛。</p> <p class="ql-block">人常說大海無情,卻原來碧浪每朝每夕也攜滿著回贈前來的腳步;原來半載風里雨里搖蕩的小船,也能在年歲轉彎處裝載到比魚更厚重的物事。</p><p class="ql-block">日晷慢慢挪動了上半年的指針,大海無言卻自有深意:所有你于歲月暗中拋灑的善意,終將在某一日,隨著起伏的潮水,重新拍回你走過的灘岸——宛如夕陽,鍍亮了每一張曾對海洋報以笑容的臉龐,此時那海風咸咸的氣味飄近唇邊,倒多添了些回甘的意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