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稱:樹生</p><p class="ql-block">美篇號:170196467</p><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網(wǎng)絡</p> <p class="ql-block">梅雨季一來,老宅的青瓦就像被蒙了層毛玻璃。雨水順著屋檐往下淌,在天井的石板上砸出一個個小坑,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褲腳。我蹲在門檻邊,看著曬的梅干菜被潮氣打濕,黑黢黢的菜葉上凝著水珠,聞起來又咸又霉——這股子味道,和五十年前一個樣。</p> <p class="ql-block">那時候我才十二歲來歲,天天盼著太陽出來。天還沒亮透,就能聽見壩頭傳來“嘿喲嘿喲”的號子聲。父親總在雞叫頭遍就起床,把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腰帶緊了又緊。我趴在木門縫上偷看他出門,看他的背影慢慢融進霧氣里,直到再也瞧不見。等日頭爬上太白樓的飛檐,石板路被曬得發(fā)燙,我和狗剩、阿娟他們就光著腳丫往江邊跑。</p><p class="ql-block">挑夫們拉船的樣子可嚇人了,麻繩深深勒進他們的肩膀,古銅色的脊背被磨得發(fā)紅。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掉進江里,砸得練江直冒小泡。我們蹲在貨棧旁邊,踮著腳給搬運工遞涼茶,運氣好的時候,能換來半塊硬邦邦的芝麻餅。那餅嚼起來可真香啊,哪怕渣子掉在地上,都得趕緊撿起來塞進嘴里。</p> <p class="ql-block">供銷社是我們的“寶藏地”。玻璃柜臺擦得锃亮,里頭擺著花花綠綠的糖紙、帶畫兒的小人書,還有鋼筆。我攥著攢了半個月的零錢,在柜臺前挪不動腳。到底是買包水果糖,還是換本《西游記》?糾結(jié)得腦殼疼。記得有回為了一張郵票,我把收集半年的煙盒紙全給了老板。那時候供銷社的收音機總響著樣板戲,我們一幫孩子就扯著嗓子學楊子榮,舉著竹竿在巷子里追來追去,瓦片當飛刀,把青石板路踩得咚咚響。</p> <p class="ql-block">傍晚的漁梁壩最熱鬧。老人們搖著破蒲扇坐在石階上,講起老掉牙的故事:“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月光灑在江面上,烏篷船搖著槳慢慢劃過,把月光攪碎成一片片碎銀兒。故事里的揚州鹽商、茶馬古道,聽得我直發(fā)呆。有一回遇到從外頭回來的商人,他箱子里掉出本帶拼音的《安徒生童話》,我偷偷翻了幾頁,聞著那股油墨香,晚上做夢都在想,山外頭的世界是不是真像書里寫的那么神奇。</p> <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小孫子在天井里玩遙控車,塑料輪子碾過青苔,發(fā)出“咕嚕咕?!钡穆曇簟N抑钢褐贤噬哪镜窠趟J八仙,轉(zhuǎn)頭看見壩頭的游客舉著手機拍照。那些揣著麥芽糖亂跑的日子,供銷社前的糾結(jié),還有月光下的瞎想,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我們這代人啊,就像老宅墻根的青苔,一年又一年,慢慢長,把酸甜苦辣都滲進了漁梁壩的石頭縫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