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個周六的下午，陽光暖融融的。我和小芳來到岳母現(xiàn)在的住處。我們坐在客房的床邊。岳母屈膝坐在床上，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的舊褲子，目光投向窗外遙遠(yuǎn)的地方，仿佛穿透了時光。她的聲音不高，帶著歲月的沙啞，像一把鈍刀，緩緩切開塵封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 起點(diǎn)：背影與缺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1952年10月生的。打記事兒起，印得最深的，就是我爸的背影?！痹滥傅穆曇麸h忽起來，“他在外頭做工，一年到頭，就年尾回來幾天，過完年初四，那個背影，就又走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頓了頓，目光似乎還追隨著那個早已消失的影子：“他每次走，我就站在門口，眼巴巴瞅著，那背影一點(diǎn)點(diǎn)變小，變小，最后被路吞了……從小到大，到18歲出門子，我和我爸待一塊的日子，拼拼湊湊，怕都沒有半年?！?她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自己交疊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八歲那年，我念了幾天書?？擅妹靡怀錾?，我就得回家?guī)妹?。從那以后，學(xué)校的門，再也沒對我開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日子像磨盤，推著人轉(zhuǎn)圈。一眨眼，就十八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媒人上門了。我們那時候，自己的婚事做不得主，爹娘一句話，就是你的命。嫁過去那天，才頭一回見著你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房又小又黑，就塞得下一張床。我心里涼了半截，可老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能說啥？只能咬著牙，往這命里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岳母的聲音有些低沉，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苦笑，又迅速隱沒在皺紋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 血淚交織的生育苦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養(yǎng)孩子，對有些人是福氣，對我，像是過鬼門關(guān)，一趟又一趟……” 她的聲音略顯沉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你大姐那會兒，還算順當(dāng)。最苦的，是生你二姐那段日子，真真是……不堪回首，像泡在血淚缸子里?！?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你二姐那天，你爸在遠(yuǎn)處做篾匠。孩子落地的頭幾天，是你婆婆、伯母她們搭把手照應(yīng)著。過了十來天，你爸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還沒進(jìn)門，我就聽見外頭有人賀他：‘建華，恭喜啊，又得了個千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誰成想，這句‘恭喜’，像刀子，捅開了你爸的毒嘴！換來的是他對我的一頓惡毒的咒罵！那些話，臟得洗都洗不凈！” 她的聲音哽咽，嘴唇哆嗦著，手指緊緊摳住褲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時，你婆婆正抱著剛生的二姐坐在門檻上。你爸眼皮都沒撩一下孩子，也沒喊你婆婆，黑著臉，像塊鐵，就進(jìn)了屋。對我這個剛生完孩子的產(chǎn)婦，更是連眼角風(fēng)都不屑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強(qiáng)撐著問他：‘吃了沒？’ 他說沒吃，我就拖著還在淌血的身子，挪著去給他煮了碗面?！?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爸這一回來，按理該他照應(yīng)我了?？伤换貋磉€好，有旁人幫襯著。他這一回來，倒像是給我添了個祖宗！每天下工回來，往那一坐，啥也不干，就等著我這個月子里的產(chǎn)婦伺候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時候，不知咋的，一瞅見他那張陰得能擰出水的臉，我就怕得心直往嗓子眼里蹦。我不敢吱聲，他不做，我就只能硬撐著這副破篩子似的身體自己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挑水、劈柴、燒火做飯、伺候兩個小娃娃（大的才兩歲，小的剛落地十幾天）。就這，他還橫挑鼻子豎挑眼，天天摔盆砸碗，甩臉子像甩刀子！我滿肚子的委屈堵得心口疼，背地里眼淚都流成了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