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在夜晚穿行的經(jīng)歷，勝過讀好多本書｜對話劉亮程》（5）何太貴 <p class="ql-block">（△菜籽溝村的麥田（黃色）與鷹嘴豆田（綠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劉亮程在寫《一個人的村莊》漫長的十年期間，寫作環(huán)境并不好。雖然工作仍是副刊編輯（忽然想起電視連續(xù)劇《我的阿勒泰》中那個姓劉的編輯，是否就有劉亮程的影子？），但居住與寫作條件并不好，七八個人一間的大宿舍。我沒有那樣的親身經(jīng)歷與體驗，但想起二十多年前剛到靖安那個山村中學時，幸喜友人波波、元猛先行，我擠進了作為老教師的他們的單人宿舍。而當時，我去看過一進學校大門旁那間大宿舍教師們的居住情況，就是七八人一間，雖然各有蚊帳自成天地，但是聲音卻不可隔絕——想必作家劉亮程在烏魯木齊打工、創(chuàng)作《一個人的村莊》那十年時就是那樣的寫作環(huán)境?？墒?，每當他在小臺燈下寫作時，卻立馬就進入了一個小天地?！澳菚r候生活很忙亂，但是一旦開始寫作就安靜了，無論什么時候，忙完以后是可以瞬間回到自己的寫作中”，作家也認為“這可能是一個人的定力”——我覺得雖然艱苦，但是能進入這樣一個獨得的世界，也是一份快樂和充實、擁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個人的村莊》中的第一篇，其實是在沙灣寫的，寫完后，劉亮程就到了烏魯木齊，然后接著寫。這篇散文現(xiàn)在很出名，叫《狗這一輩子》。作家認為，“我的第一篇文章就給我《一個人的村莊》中的所有文章定了調(diào)”，確實就是那風格。期間，他還寫過一些類似于《扛著鐵鍬進城》這樣的文章，但感覺風格與《一個人的村莊》總體不協(xié)調(diào)，所以二版時刪掉了。那不是純粹的鄉(xiāng)村，而是“拿鄉(xiāng)村事物去對照城市生活”——我覺得作家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對文學有自己的界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關于城市題材與鄉(xiāng)村題材，劉亮程是這樣認識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很快從這種我認為新鮮的城市題材中脫身開來，去回到那個村莊，寫我的村莊文字了。一旦回到村莊，那個世界就是由我掌握了。城市生活對一個鄉(xiāng)村青年來說盡管新鮮，但是這種新鮮在別人那里早已是陳舊。但相反那些看似已經(jīng)陳舊的、無可奈何地陳舊下去的鄉(xiāng)村事物卻是永遠新鮮的，就像樹每年都長出一樣的葉子，但是每年的葉子都會讓你覺得無比新鮮。自然界沒有陳舊的東西?！?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個觀點，我基本贊成。雖然，我更傾向于（熱愛于）鄉(xiāng)村事物，我同意劉亮程的說法，“那些看似已經(jīng)陳舊的、無可奈何地陳舊下去的鄉(xiāng)村事物卻是永遠新鮮的，就像樹每年都長出一樣的葉子，但是每年的葉子都會讓你覺得無比新鮮。自然界沒有陳舊的東西”——雖然，我熱愛鄉(xiāng)土甚于都市。但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客觀公正地說，對作為出生于城市的寫作者來說，他對于鄉(xiāng)村是陌生的，而城市對他同樣充滿了無限生長的力量。那些街巷里弄，那些老去拆除的房子同樣像樹葉一樣永遠常新（在回不去的時光里）。鄒靜之有本《九棟》仿佛就是寫城市的，我沒有讀過；史鐵生的文學應該也是屬于城市的（撇開《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就《我與地壇》來說）；百花文藝的月刊《散文》上有一個叫叢樺的記者寫過一組《石馬街紀事》，寫的就是城市中街道上的趣事，同樣充滿了日常的活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文學基地，不可以城市或鄉(xiāng)村定高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雖然，我們更能在那些純樸的事物中更多地尋找到讓內(nèi)心安靜的東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家的自述，有利于我們了解他對那個文學世界的建立。原來他對那世界的建立并非一蹴而就，亦非一日千里，有時一天只寫幾十、幾百字，可是他有明確的意識：他知道他在寫，在朝著那個心中的理想世界走去，“我知道我在朝著我內(nèi)心中那個村莊世界去寫”。他用詩歌沒有完成的工程，用散文來照亮了。我以為，他是達成了這個愿望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管白天在做什么，一旦攤開稿紙寫的時候我就進入我的村莊了，那個是我可以作主的村莊。外面的這個世界都是別人的。唯獨我文字中的世界是我有上帝般的權利的這樣一個地方?！痹谒耐鯂?，他就是他自己的王。他重塑了一個村莊。“我安排那個村莊的人去生去死，安排樹長直或者長彎，讓那些鳥或者飛或者落在木頭上，讓那些牛羊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走遠又走回來，你感到那個世界完全可以把控，你用文字創(chuàng)生了一個世界。我未寫之前，它屬于我居住那個村莊，等我開始寫的時候，它變成了我一個人的?！边@是對一種如魚得水的理想寫作狀態(tài)的描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寫作者在現(xiàn)實世界里很蒼白很渺小，可是在用文字壘砌的那個世界里他卻可以呼風喚雨無所不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面，訪者提及到關乎生存的現(xiàn)實問題，即作家在烏魯木齊打工的那十年是完全靠報社編輯的收入養(yǎng)活自己嗎？原來不是，劉亮程靠為報紙拉廣告提成了“巨額”——相對于400多塊的工資，2萬塊相當于“巨額”。他還在烏魯木齊開了“一個人的酒吧”——聯(lián)系起他開農(nóng)機配件門市部，不能不說這是一個很有經(jīng)濟頭腦的作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是，他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裝修好酒吧，經(jīng)營了半年卻倒閉了，“又把錢全賠完，又開始寫作”。這是個善于折騰，精力無限的人——看現(xiàn)在照片，感覺不像?！翱偸歉墒裁炊紱]干好的時候又回來寫作了，要是我把這個酒吧開好可能寫作也就停下來了?！边@是什么道理呢？文學好像只不過是他的避難所。下面他講哲理了，我發(fā)覺類似的思想寄托在《一個人的村莊》里。人總得去折騰。生命是用來折騰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劉亮程打理自家菜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附</p><p class="ql-block">《在夜晚穿行的經(jīng)歷，勝過讀好多本書｜對話劉亮程》（城市金融報融媒體中心）（節(jié)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03打工十年，寫出《一個人的村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鳳凰網(wǎng)讀書：說到《一個人的村莊》，您是怎么從學農(nóng)業(yè)機械、當農(nóng)機站管理員，轉(zhuǎn)行去寫作了呢？</p><p class="ql-block">劉亮程：我上中專的時候是中國的朦朧詩時代，一開始我仿寫朦朧詩，后來又是西部詩時代，我又跟著西部詩人寫西部詩。寫著寫著開始寫自己的詩歌了。我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發(fā)表的《一生的麥地》，就是跟村莊有關系的詩歌。</p><p class="ql-block">寫詩寫了有十多年，從80年代初寫到90年代初。93年的時候到烏魯木齊打工，突然就不會寫詩了，開始改寫散文，又用了差不多十年時間，邊打工謀生，邊寫散文，寫出了《一個人的村莊》。</p><p class="ql-block">起初我試圖用詩歌寫《一個人的村莊》，用詩歌思考過這個村莊后，發(fā)現(xiàn)其實不可能。當我寫散文的時候我才找到了寫這個村莊的那些文字，但那些文字還是來自我的詩歌。</p><p class="ql-block">你看我的散文語言跟詩歌語言是一樣的是吧，早年我在寫詩歌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自己成熟的語言，后來寫小說的時候其實還是在用自己的詩歌語言在寫小說。</p><p class="ql-block">鳳凰網(wǎng)讀書：當時是一邊在農(nóng)機站上班，一邊寫詩嗎？</p><p class="ql-block">劉亮程：我當時離開了農(nóng)機站，在萬元戶時代開了個農(nóng)機配件門市部。90年代初，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掙了一萬塊錢。</p><p class="ql-block">那時候錢非常好掙，進貨都不用錢，推銷員過來給你訂，寫一個大概的訂單就把貨發(fā)來了，等你賣得差不多，他就來收錢了。我當時就想，掙錢這么容易，啥時候都可以掙錢，就又開始寫詩了。</p><p class="ql-block">但是那一萬元也很快就花完了，我就把配件門市部賣掉，到烏魯木區(qū)去打工。在打工期間寫了《一個人村莊》。</p><p class="ql-block">鳳凰網(wǎng)讀書：您寫《一個人的村莊》這漫長的十年時間，期間一直在打工？</p><p class="ql-block">劉亮程：這個期間在報社當副刊編輯，七八個人住在一個大宿舍，床和床都是挨著的，我就在床邊放了一個凳子，凳子上面放了一個裝書的紙箱，在紙箱上趴著寫。有個小臺燈，晚上其他人睡著的時候，可以把小臺燈打開著去寫。那時候生活很忙亂，但是一旦開始寫作就安靜了，無論什么時候，忙完以后是可以瞬間回到自己的寫作中，這可能是一個人的定力。</p><p class="ql-block">鳳凰網(wǎng)讀書：還記得最早寫的是什么嗎？</p><p class="ql-block">劉亮程：我最早寫的一篇散文是《一個人的村莊》中的第一篇，叫《狗這一輩子》。那是我在沙灣的時候?qū)懙模?992年。寫完之后我就到烏魯木齊打工，開始接著那篇文章寫。</p><p class="ql-block">鳳凰網(wǎng)讀書：這篇文章現(xiàn)在很出名。</p><p class="ql-block">劉亮程：是的，我的第一篇文章就給我《一個人的村莊》中的所有文章定了調(diào)，這個也很奇特。</p><p class="ql-block">在烏魯木齊期間我還寫過一些類似于《扛著鐵鍬進城》這樣的文章，投給當時的報紙掙稿費。一個農(nóng)村人到城市來以后，對城市的一切都感到新鮮，就拿鄉(xiāng)村事物去對照城市生活，就寫了一些這樣的文章。</p><p class="ql-block">這些文章收在《一個人的村莊》第一版，但是后來我編輯第二版的時候，就把這它們刪掉了，因為它們跟《一個人的村莊》整體氛圍不符，這是我散文寫作的一個小插曲。</p><p class="ql-block">我很快從這種我認為新鮮的城市題材中脫身開來，去回到那個村莊，寫我的村莊文字了。一旦回到村莊，那個世界就是由我掌握了。城市生活對一個鄉(xiāng)村青年來說盡管新鮮，但是這種新鮮在別人那里早已是陳舊。但相反那些看似已經(jīng)陳舊的、無可奈何地陳舊下去的鄉(xiāng)村事物卻是永遠新鮮的，就像樹每年都長出一樣的葉子，但是每年的葉子都會讓你覺得無比新鮮。自然界沒有陳舊的東西。</p><p class="ql-block">整個那幾年時間就處在一種寫作狀態(tài)中，盡管每年可能就寫十篇八篇，但是我知道我在寫，哪怕每天寫幾十個字，幾百個字，我知道我在寫，我知道我在朝著我內(nèi)心中那個村莊世界去寫。那個世界我曾經(jīng)用詩歌試圖去完整地呈現(xiàn)它，但是沒有完成，當我用散文去照亮它的時候，我知道這個世界我是可以完成的，就是這個村莊世界，“一個人的村莊”世界。</p><p class="ql-block">不管白天在做什么，一旦攤開稿紙寫的時候我就進入我的村莊了，那個是我可以作主的村莊。外面的這個世界都是別人的。唯獨我文字中的世界是我有上帝般的權利的這樣一個地方。</p><p class="ql-block">我安排那個村莊的人去生去死，安排樹長直或者長彎，讓那些鳥或者飛或者落在木頭上，讓那些牛羊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走遠又走回來，你感到那個世界完全可以把控，你用文字創(chuàng)生了一個世界。我未寫之前，它屬于我居住那個村莊，等我開始寫的時候，它變成了我一個人的。</p><p class="ql-block">鳳凰網(wǎng)讀書：那個時候?qū)懽?，完全是靠報社編輯的收入養(yǎng)活自己？</p><p class="ql-block">劉亮程：當副刊編輯那個年代拉廣告是有收入的，廣告提成很高，我們有20%的提成。那個年代所有大報小報記者都可以拉廣告。我運氣挺好的，經(jīng)常能拉到大額廣告。比如一下拉10萬塊錢就可以提2萬塊錢。</p><p class="ql-block">我的工資才400多塊錢，一下能夠拿2萬塊錢的廣告提成非常多了，所以我這份工作，用了兩年時間拉廣告就在烏魯木齊買了一套房子，當然還有以前我愛人的一些積蓄，就這樣在烏魯木齊活下來了。</p><p class="ql-block">《一個人的村莊》寫完以后我又在烏魯木齊開了個酒吧，叫“一個人村莊酒吧”，用《一個人的村莊》掙的第一筆版稅6萬塊錢開了一個人村莊酒吧。</p><p class="ql-block">裝修花了一年的時間，這一年我在跑烏魯木齊的廢品收購站，跑磚廠，跑燒窯的窯廠，找那些廉價的裝修材料，用一年時間把酒吧裝修好。經(jīng)營了半年倒閉了，又把錢全賠完，又開始寫作。</p><p class="ql-block">總是干什么都沒干好的時候又回來寫作了，要是我把這個酒吧開好可能寫作也就停下來了。</p><p class="ql-block">我記得我開酒吧的時候是40歲，我把開酒吧叫做創(chuàng)業(yè)。我當時想，假如我40歲不去創(chuàng)業(yè)，50歲的時候肯定是沒有勁了。年輕的時候要把自己的勁全使完。因為一個人的力氣是放不住的，年輕時候掙的錢可能能存到老年，年輕的時候擁有的力氣是存不到老年的。</p><p class="ql-block">我十幾歲二十歲的時候，可能也很懶，我后父就經(jīng)常說我們，說人站站也會老，動動也會老，他就嫌我們站在那，滿院子都是活不去干，就在那閑站著。后來我一想，站一站也會老，動一動也會老，那我為什么不動一動？</p><p class="ql-block">所有的農(nóng)民都希望自己種一年糧食能把一輩子的糧食打夠。其實怎么可能呢？明年的糧食永遠還是種子，還是需要你種下去。</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劉亮程用舊木門在樹木之間做了一扇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圖文來自網(wǎng)絡）</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zit.org.cn/5e9q3q8x" target="_blank">讀《在夜晚穿行的經(jīng)歷，勝過讀好多本書｜對話劉亮程》（1）</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zit.org.cn/5eaia4r5" target="_blank">讀《在夜晚穿行的經(jīng)歷，勝過讀好多本書｜對話劉亮程》（2）</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zit.org.cn/5ebcmag8" target="_blank">讀《在夜晚穿行的經(jīng)歷，勝過讀好多本書｜對話劉亮程》（3）</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zit.org.cn/5eccav4r" target="_blank">讀《在夜晚穿行的經(jīng)歷，勝過讀好多本書｜對話劉亮程》（4）</a></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