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當妹妹拖著行李箱推開家門的那一刻,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她清脆的笑聲像春日的風鈴,瞬間驅(qū)散了平日里的寂靜。父母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母親趕忙接過行李,眼角的皺紋都笑成了綻放的菊花;父親則忙著給妹妹倒熱水,布滿老繭的手握著玻璃杯,眼神里滿是藏不住的歡喜。</p><p class="ql-block"> 從那天起,廚房里的煙火氣就沒斷過。母親系著藍色格子圍裙,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菜葉上,她已經(jīng)挎著竹籃鉆進自家菜地。修長的長缸豆垂在藤蔓間,掐一把帶著晨露的南瓜藤,脆生生的黃瓜還頂著小黃花。她一邊念叨著“囡囡愛吃清炒長缸豆,天天喜歡吃南瓜藤",一邊又順手摘下了胖嘟嘟的葫蘆瓜,新鮮的黃瓜,嫩綠的絲瓜,長條彎彎繞的茄子都碼進籃中。轉(zhuǎn)身又從冰箱里翻出腌制好的土豬蹄、泡在冰水里的小龍蝦,案板上的菜刀起起落落,和著剁肉餡的咚咚聲,奏出歡快的廚房進行曲。蒸籠里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的雙眼,卻遮不住眉眼間要溢出來的笑意。</p><p class="ql-block"> 天還沒亮透,父親就騎著那輛老舊的三輪車“突突突”地出發(fā)了。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十幾公里的路程,他要趕在早市最熱鬧的時候,買到最新鮮的翹頭白魚。車斗里的竹筐隨著顛簸輕輕搖晃,仿佛載著滿筐的期待?;貋頃r,他的鬢角還掛著汗珠,卻滿臉得意地炫耀:“今天運氣好,挑到了條活蹦亂跳的大魚!”說著便系上圍裙,蹲在井邊剖魚刮鱗,水花濺濕了褲腳也渾然不覺。</p><p class="ql-block"> 餐桌上,菜肴擺得滿滿當當。紅燒白魚裹著濃稠的醬汁,琥珀色的光澤下藏著父親挑刺的細心;軟糯的紅燒豬腳泛著油亮,是母親文火慢燉數(shù)小時的心意;油燜茄子吸飽了蒜香,小龍蝦在辣椒堆里張牙舞爪。最讓人挪不開眼的,是父親端出的搪瓷盆——金黃酥脆的油炸小魚干在白熾燈下泛著油光,撒著的白芝麻和翠綠蔥花隨著熱氣跳躍,濃郁的焦香瞬間漫過整間屋子。</p><p class="ql-block"> 這可是父親的拿手絕活。記得小時候,每年梅雨過后,他都會背著竹簍去溪邊,用自制的小網(wǎng)兜撈回新鮮的麥穗魚。洗凈晾曬時,他總要在院子里支起竹匾,時不時翻個面,嘴里念叨著“曬得太干會硬,太濕又不脆”。如今,父親年歲大了,但這道菜從未缺席過,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想著法兒地去菜市場買這種小魚,然后拿回家洗凈,清洗也是個麻煩事兒,一盆小魚差不多都得花上一兩個小時去魚鱗去肚腩,清洗完后再進行腌制入味,最后才支起油鍋燒得滋滋作響,小魚裹著薄薄的鹽霜下鍋,瞬間在油花里翻騰成誘人的金黃色。出鍋時父親總要偷偷往我嘴里塞一條,滾燙的魚皮在齒間“咔哧”碎裂,咸香的魚肉混著豬油香,讓人忍不住瞇起眼睛。此刻搪瓷盆剛擱下,妹妹就迫不及待地伸手,燙得直呵氣卻舍不得松口,逗得父親笑得直拍大腿:“慢些慢些,管夠!”</p><p class="ql-block"> 飯后,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給小圓桌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一家人圍坐在父親的竹趟椅邊,妹妹分享著城里的手機里的新鮮事,父親則戴著老花鏡,湊在手機前好奇地看著她展示的短視頻。不知誰說起小時候的糗事,那一準兒就是我追趕著父親賣冰棍的樣子,往事像被串起的珍珠,引得陣陣笑聲。而那盆吃剩的小魚干,依然安靜地待在桌上,仿佛在靜靜聆聽這些溫暖的絮語。</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整座山村沉入夢鄉(xiāng)。我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間傳來細碎的交談聲,混著蟋蟀的鳴叫,編織成最溫柔的搖籃曲。原來幸福就是這么簡單,是母親沾滿泥土的雙手捧出的家常菜,是父親奔波三十里帶回的鮮魚,是瓷盆里永遠吃不夠的油炸小魚干,更是一家人擠在老房子里,把平凡日子過成詩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在歲月的長河里,我們終將明白:無論走得多遠,家永遠是最溫暖的港灣;無論經(jīng)歷多少風雨,家人的陪伴才是最堅實的依靠。那些相聚的時光,那些煙火里的溫情,終將成為照亮我們?nèi)松挠篮愎饷ⅰ?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