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日記《回到拉薩》第八集最艱難的自駕路程漁歌子 <p class="ql-block">云端之路：車輪碾過的生死詩行</p><p class="ql-block">晨光熹微，如美鎮(zhèn)已在身后。七時半，車輪碾過碎石，我們向波密縣進發(fā)。七百公里，一日之程，聽來頗長，實則更險。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撒在如美鎮(zhèn)的屋檐上時，越野車的輪胎已經(jīng)咬住了碎石路。一天七百公里的征途像條盤踞在青藏高原的巨蟒，鱗片間藏著鋒利的獠牙，等待著每一個膽敢挑戰(zhàn)的旅人。</p><p class="ql-block">東達山埡口的風(fēng)往肺里鉆，海拔五千一百三十米的高度讓空氣都變得稀薄而尖銳。老呂偏要在這“318之巔”秀肌肉，六個俯臥撐做得虎虎生風(fēng)，驚得同行者的贊嘆聲。我扶著界碑，每吸一口氣都像吞進把碎冰碴，雙腿發(fā)軟得如同踩在棉花糖上，顫抖的手指勉強按下快門，鏡頭里的經(jīng)幡在狂風(fēng)中翻卷，倒像是為這場瘋狂立的招魂幡。同行的沈老師下山時便遭了殃，頭痛欲裂，眼珠外突，耳中轟鳴，呼吸艱難。氧氣瓶與葡萄糖水輪番上陣，才勉強壓住癥狀。其實高海拔處，人體機能自要衰退，器官受損，有時竟成永久之傷，不可逆轉(zhuǎn)。</p><p class="ql-block">怒江七十二拐根本不是路，分明是山神隨手畫下的死亡螺旋。方向盤在掌心沁出冷汗，U型彎一個接著一個，海拔兩千米的落差像被誰突然抽走的地毯。透過車窗瞥一眼懸崖，云霧里若隱若現(xiàn)的怒江像條暴怒的青蛇，吐著猩紅信子。偏偏有些冒失的小轎車在九曲回腸的山道上閃著燈超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與剎車的尖嘯在峽谷間撞出刺耳的回響，讓人想起劊子手磨刀的聲音。</p><p class="ql-block">施工路段的等待比高反更磨人。十公里的車龍在烈日下蜷成僵蛇，司機們叼著煙罵罵咧咧地來回踱步。當(dāng)我們終于卡在四點半趕到封堵口時，前方傳來的放行通知像道赦免令。十公里路，走走停停，竟費去三小時。雙向交替通行，車龍蜿蜒十公里有余。然烏隧道至安久拉段施工全封閉，早十點至晚五點，車輛只得苦等。開通后仍是擁堵不堪，寸步難行?？蓜偹煽跉?，又栽進然烏隧道到安久拉的封閉陷阱，三個小時的堵車等待里，時間仿佛被高原的紫外線曬得扭曲變形。</p><p class="ql-block">從芒康到然烏湖，G318像本血與汗寫就的生死簿：如美鎮(zhèn)的炊煙、覺巴山的隧道、東達山的冰原、怒江的咆哮、八宿城外二十公里顛得人散架的炮彈坑，還有最后那道通向然烏湖的明洞，像極了命運的咽喉。車輪碾過的每一粒碎石，都在叩問著生命的韌性與脆弱。</p><p class="ql-block">當(dāng)暮色給雪山鑲上金邊，看著后視鏡里漸漸模糊的天路，忽然懂得這條云端之路真正的殘酷：它不僅在海拔五千米處敲開你身體的警鐘，更在九曲回腸的險途里剖開靈魂的褶皺。那些在高原上受損的器官會結(jié)痂愈合，可當(dāng)你凝視過萬丈深淵的剎那，當(dāng)生死在方向盤轉(zhuǎn)動間反復(fù)掂量時，某些東西早已在心底悄然裂變——或許這才是云端之路留給旅人最深刻的印記，一場永不停歇的靈魂高原反應(yīng)。</p><p class="ql-block">車輪滾滾，塵土飛揚。這條云端之路，既考驗車技，更磨礪心志。人在極高處，方知渺?。恍兄磷铍U處，乃見本真。那些不可逆的損傷，何止在器官，更在靈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