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興平農(nóng)貿(mào)市場：時光淬煉的煙火長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破曉時分的市井交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凌晨兩點，攪拌機的鐵齒啃咬著面團(tuán)，發(fā)出沉悶的轟鳴。老史裹緊藍(lán)布棉襖，推開“老史家早餐館”的卷閘門，檐角冰棱折射出的月光灑落一地，蒸騰的白霧裹著包子的鮮香撲面而來。隔壁壓面坊傳來四川口音的咒罵：“龜兒子，這臺破機器又卡面！”老史望著揉面的徒弟，思緒飄回二十年前初到興平時，正是這些操著川音的漢子，用鐵打的肩膀扛開了市場的黎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前后，興平農(nóng)貿(mào)市場落成那天，戲臺子在南邊空地上搭了整整一禮拜。傳統(tǒng)秦腔本戲輪番上演，唱得聲震屋瓦，臺下賣瓜子的王老漢趁機兜售自制的茴香瓜子，耍猴的老孫頭把銅鑼敲得震天響。那時誰也沒想到，這座青磚灰瓦的建筑會像塊巨大的磁石，將方圓百里的煙火氣都吸聚而來——武功的韭菜、乾縣的鍋盔、周至的獼猴桃，甚至甘肅的羊皮筏子客，都順著西蘭公路趕來，赴這場市井的盛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九十年代初，市場向南“長”出兩條細(xì)長的巷子。東街便民市場剛成形時，賣菜的老農(nóng)還推著木輪車，車轅上拴著紅布條辟邪。如今這里已成了鋼筋水泥的迷宮，干貨攤、賣鮮魚的、現(xiàn)場做豆腐的、砸辣椒面的……擠擠挨挨。乾縣來的趙老漢總愛在西道巷口蹲上半天，只為等那輛掛著“武功新鮮韭菜”牌子的三輪車——他家閨女下個月出嫁，要備足十里八鄉(xiāng)最水靈的過事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時光長河中的攤位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史早餐館藏在東道巷深處。包子熟啦，白霧騰起時，聽見隔壁菜鋪的卷簾門嘩啦拉開。老王提著桿秤晃悠出來，秤桿上的銅星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今個天沒亮就有人來問扁豆角，這些過事的，比雞起得還早?！崩鲜窇?yīng)道：“可不是，前兒個有戶乾縣的，買了三百斤過事菜，說是給兒子娶媳婦擺流水席?！闭f話間，他的長筷子在鍋里攪出漩渦，將熟透了的油條用夾子夾進(jìn)粗瓷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點十五分，進(jìn)菜的三輪車吱呀聲由遠(yuǎn)及近。老李頭的車斗里堆著沾著晨露的豆角，他扯著嗓子喊：“昨天下午從園子現(xiàn)摘的，要多少？”幾個商戶圍上去，手電筒的光柱在菜堆上晃來晃去。“這豆角老了，莖掐不斷！”賣鹵肉的老楊挑刺。老李頭急得跺腳：“你摸摸這豆粒，飽滿得很！”他從筐底翻出一把新鮮的豇豆，青紫色的豆莢上還掛著白霜。討價還價聲驚醒了屋檐下的麻雀，撲棱棱飛向灰蒙蒙的天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點整，拉鮮魚的貨車碾過石板路。鐵籠里的鯉魚蹦得水花四濺，賣魚的老周穿著高筒雨靴，雙手凍得通紅仍在吆喝：“活蹦亂跳的渭河魚！”幾個穿黑棉襖的漢子圍過來，其中一人捏起魚鰓端詳：“這魚眼睛都發(fā)灰了，怕是離水久了。”老周立刻撈起一條摔在案板上：“現(xiàn)殺現(xiàn)賣，看這血多鮮紅！”刀光一閃，魚腹綻開，圍觀的人這才點頭稱是。魚血順著案板流進(jìn)排水溝，與晨光中的露水混在一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時代浪潮下的堅守與變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點，河南來的老宋推著裝滿塑料袋的小車出現(xiàn)?！凹雍袼芰洗希⊙b肉裝菜不滲漏！”他的吆喝聲像上了發(fā)條，逢人就塞樣品。有商戶笑罵：“老宋，你這袋子上次裝魚，漏得我滿車都是血水”老宋賠著笑：“那是意外！這次保證改良了！”他從懷里掏出個樣品袋，往里面倒了半碗辣椒油，袋子依然挺括如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色漸亮，摩托車和小汽車開始占領(lǐng)市場周邊。從各村趕來的“能人”們西裝革履，皮鞋擦得锃亮。他們胸有成竹，老氣橫秋地掃描著市場兩邊的攤位，這時一群小販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袄细?，嘗嘗我家的秘制牛肉，絕對現(xiàn)宰的！”“兄弟，我這魚從水庫現(xiàn)撈的，您摸摸這鱗片！”能人王伯叼著煙，瞇眼掃視：“別吹，先看貨?！彼u魚的走進(jìn)巷子深處，消失在晨霧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史站在早餐館門口，看著人潮涌動。二十年前，他剛來興平時，市場里還都是現(xiàn)摘現(xiàn)賣的新鮮貨。如今預(yù)制菜捧上天，透明包裝袋里的紅燒肉、梅菜扣肉整整齊齊碼在冰柜里，還有廚師開的五花八門的預(yù)制菜，找遍市場，只有一二家獨家經(jīng)銷，昨天有個廚師來買了300多袋預(yù)制菜，說是給鎮(zhèn)上一工廠老板兒子結(jié)婚辦酒席用?！艾F(xiàn)在人都圖省事，省事背后也許有著貓膩”。老史嘆了口氣，往鍋里撒了把蔥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想著，隔壁賣調(diào)料的老孫頭湊過來：“老史，你說現(xiàn)在這些預(yù)制菜，能比得上咱現(xiàn)做的？”老史翻著鍋里的油條：“手藝這東西，傳著傳著就變味了。前兒個聽人說，有些預(yù)制菜都是半年前做的，防腐劑放得比鹽還多?！彼⒘送攵?jié){遞給老孫頭：“嘗嘗，這是剛做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堅守者的煙火傳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說話間，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在市場口，下來個戴金鏈子的男人，身后跟著啤酒肚的廚師。“李師傅，還是老規(guī)矩，照著單子拿?！睆N師掏出張菜單。賣肉的、賣菜的立刻圍上去，金鏈子男人不耐煩地?fù)]手：“都讓讓，去指定的攤位！”人群中響起失望的嘆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史望著遠(yuǎn)去的人群，想起自己剛開店時，還有老太太拿著自己腌的咸菜來換幾個包子?，F(xiàn)在連過紅白事都像流水線作業(yè)，菜譜是廚師定的，菜是預(yù)制的，人情也跟著預(yù)制了。但他還是固執(zhí)地用最原始的純真，堅持每天凌晨三點去菜市場挑最新鮮的時令菜?！罢\信是經(jīng)商人的準(zhǔn)則。”老史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六點，太陽爬上屋檐時，市場已熱鬧得像煮沸的湯鍋。老史擦了把汗，看著絡(luò)繹不絕的食客，心里踏實。壓面坊里的攪拌機依舊轟鳴，菜農(nóng)們的三輪車還在石板路上顛簸，包子熟了的熱氣始終在巷子里繚繞。這些帶著溫度的堅持，才是興平市場真正的靈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爸，我不想上學(xué)了。”十五歲的兒子突然出現(xiàn)在早餐館門口。老史愣住了，看著兒子稚嫩的臉龐，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跟著父親挑著擔(dān)子走街串巷賣豆腐。他放下手中的面碗，指了指市場里忙碌的人群：“你看那些賣菜的、賣肉的，哪個不是起早貪黑？”他從圍裙口袋里掏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上面記著每天的收支：“這是你爺爺傳下來的記賬本，他說‘字墨是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兒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老史摸了摸他的頭：“讀書就像熬湯，得慢慢來。等你考上大學(xué)，就不用像爸這樣辛苦了?！彼f給兒子兩根油條：“吃吧，吃完去學(xué)校?！笨粗鴥鹤酉г谌巳褐校鲜?。又開始揉面。案板上的面團(tuán)在晨光中泛著光澤，仿佛在訴說著：有些東西需要堅守，有些夢想需要翅膀。</p> <p class="ql-block">社會反思：</p><p class="ql-block">在預(yù)制菜工業(yè)化浪潮沖擊下，興平農(nóng)貿(mào)市場的手工堅守顯得彌足珍貴。當(dāng)"標(biāo)準(zhǔn)化"成為餐飲業(yè)的金科玉律，這些在晨光中揉面的手藝人，用沾滿面粉的指尖守護(hù)著食物的溫度。他們的堅持不僅是對傳統(tǒng)技藝的傳承，更是對"慢生活"的無聲抗?fàn)?。在這個追求效率的時代，老史們的故事提醒我們：真正的煙火氣，永遠(yuǎn)藏在手工制作的褶皺里，藏在晨光中的吆喝聲里，藏在父親傳給兒子的記賬本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