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呢稱:西嶺放歌</p><p class="ql-block">美篇號:5333090</p><p class="ql-block">音樂:感恩的心</p><p class="ql-block">圖片:網(wǎng)絡(誠謝)</p> <p class="ql-block"> 老舅的手像田壟間皸裂的泥土,掌紋里嵌著三十年的稻穗香。我總看見他蹲在門檻上磨鐮刀,晨光從他佝僂的背脊上淌下來,在青石板上凝成一灘琥珀色的歲月——那是屬于農(nóng)民的,被汗水浸泡又被日頭曬硬的光陰。</p><p class="ql-block"> 記憶里最清晰的是1975年的秋老虎。日頭把山路烤得冒油,老舅的自行車輪碾過碎石時,車軸發(fā)出吱呀的哀鳴,像一頭疲憊的老黃牛。他從邛崍來,百里路全靠一雙腳蹬,車后座綁著兩袋大米,白花花的糧粒在帆布袋里輕輕晃,像是揣著兩捧月光。母親說,接到電話那晚,老舅在油燈下數(shù)了三遍糧缸,把留給表弟表妹的口糧勻出一半,舅母連夜用新布縫了糧袋,針腳里全是舍不得的嘆息。</p><p class="ql-block"> 翻山時我跟著去接,遠遠看見他伏在車把上,脊梁彎成犁鏵的形狀。汗水順著他后頸的皺紋往下淌,在藍布褂子上洇出深色的地圖,右腳的解放鞋滲出血絲,在黃土路上留下一串暗紅的腳印。母親撲過去搶車把時,他卻把糧袋摟得更緊,啞著嗓子笑:"姐,娃們長身體呢,這點路算啥。"那時我不懂,為何他褲腿上的泥點比別人的更沉,直到后來在田埂上看見他插秧,才明白那每一滴汗里都浸著對土地的虔誠,每一道血痕里都藏著對親情的擔當。</p><p class="ql-block"> 此后十年,老舅的自行車成了山路上最固執(zhí)的候鳥。春播時送來谷種,秋曬時送來新米,就連冬日落雪,他也要揣著一兜烤紅薯趕來,說怕我們兄妹凍著。有年暴雨沖垮了橋,他硬是背著糧袋蹚過齊腰的河水,上岸時嘴唇凍得發(fā)紫,卻把糧袋舉得高高的,像舉著一面永不褪色的旗幟。母親常對著那堆糧食掉淚,老舅就蹲在灶膛前撥弄柴火,說:"姐,咱是莊稼人,土里能刨食,娃們不能餓肚子。"</p><p class="ql-block"> 他的手永遠帶著泥土的溫度。給我削木陀螺時,粗糙的指腹磨過木頭,留下淡淡的稻殼香;幫父親修犁時,錘鑿聲里全是莊稼人對工具的敬畏。我曾問他:"舅,你累不累?"他正在水田里薅草,聞言直起腰,望著遠處的山梁笑:"地不虧人,人也不能虧心。你看這稻子,彎腰是為了結(jié)穗,人彎腰,是為了把心放平實。"那時我不懂這話里的哲思,直到看見他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才突然明白,他彎腰推車的十年,原是把自己活成了一株沉甸甸的稻穗,用躬身的姿態(tài),丈量著親情的厚度。</p><p class="ql-block"> 如今老舅臥病在床,窗外的田埂換了新稻苗,可他再也不能去侍弄。我握著他枯枝般的手,突然想起那年他送糧時,路上遇見的那株老槐樹——樹皮皸裂如他的手掌,卻仍在枝椏間舉著一捧雪白的花。原來有些付出從不需要言語,就像土地沉默著孕育莊稼,老舅用一生的躬身,在我們生命里種下了永不枯萎的恩情。</p><p class="ql-block"> 昨夜夢見他又推著自行車走在山路上,晨霧漫過他的肩頭,糧袋在晨光里閃著銀輝。我想喊他,卻看見他回頭一笑,皺紋里全是稻花的清香。那一刻突然懂得,老舅的一生,原是一首寫給土地的詩,而他留給我們的,不僅是那兩千斤糧食,更是一顆在苦難里依然飽滿的初心,像秋收后留在田里的稻茬,看似枯槁,卻在歲月深處,永遠保持著向暖的姿態(tà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