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春末無柳</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篇號：52624501</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圖片：網(wǎng)絡(luò)(致謝)</p> <p class="ql-block"> 那是1981 年夏末的一天，那天下午蟬鳴把教室的窗欞咬得滾燙。我站在黑板前，用多個粉筆頭橫著在黑板上用力寫下“畢業(yè)茶花會”的幾個大字，粉筆灰簌簌地落在我的衣服和領(lǐng)口上。這天是我上初中三年最后一次當(dāng)“主持人”，也是我所在的半湖中學(xué)初三(2)班 42個同學(xué)，最后一次擠在這間掉著墻皮的教室里，歡聚一堂的最后時光。</p> <p class="ql-block"> 那天教室的布置既粗拙卻也用心。前座是同學(xué)代明芳從家里帶來的半卷紅布，那紅布掛在講臺上雖有些褪色，但卻在陽光的照耀下也顯得非常熱烈，好像是在訴說著我們即將分別的戀戀不舍與對未來的憧憬。刁俊梅同學(xué)用舊報紙剪的拉花，歪歪扭扭地粘在教室的電線上，微風(fēng)一吹，拉花悠悠晃動著，像是在歡快地舞蹈，也為這場離別會增添了一絲別樣的氛圍。</p> <p class="ql-block"> 我們把課桌板凳全部挪到墻邊，架得老高，空著的中間放著一個課桌，上面擺著我們尚未帶回家的幾個大搪瓷臉盆。來的同學(xué)每個人都掏出從自己家里帶的葵花籽和花生殼等慶祝食品，把盆底堆得老高。一顆顆散發(fā)著清香的葵花籽和散發(fā)著干香的花生殼，滿滿的全是太陽的味道和鄉(xiāng)土的質(zhì)樸氣息。最金貴的就是班主任朱老師自掏腰包買來的水果糖，那裹著糖的糖紙在陽光里閃耀著，像撒了把星星，每一顆都承載著老師對我們的關(guān)愛和祝福。</p> <p class="ql-block"> 茶花會開始前，我攥著那張皺巴巴的茶花會表演節(jié)目單，手心全是汗。這單子是我熬了三個夜晚才寫好的，紙張因為反復(fù)的揉搓已經(jīng)變得有些毛糙。第一行是我的詩朗誦《告別》，第二個節(jié)目是小霞的女生獨(dú)唱，隨后是孫大軍的男生獨(dú)唱《紅星照我去戰(zhàn)斗》，第四個是“許小五等同學(xué)”的三句半……最后是全班大合唱《友誼地久天長》。朱老師戴著舊眼鏡湊過來看，鏡片上沾著許多粉筆灰，她關(guān)切地說：“無柳同學(xué)，報幕時不要慌，嗓子啞了我這兒有胖大海?！蹦钦Z氣，像極了母親對孩子的叮囑，讓我的心里至今都暖乎乎的。</p> <p class="ql-block"> 大約兩點(diǎn)鐘左右，當(dāng)窗外的太陽斜射進(jìn)教室。我站到了中間，褲腳上還沾著剛才搬課桌板凳時蹭的墻灰?！俺跞?）班畢業(yè)茶花會，現(xiàn)在開始！”聲音剛出口就走了調(diào)，底下傳來幾聲憋不住的笑——像極了初二那年我第一次當(dāng)班長時的發(fā)言，也是這么磕磕巴巴。但這笑聲里沒有嘲笑，只有熟悉和親切，讓原本緊張的我也漸漸放松了許多。</p> <p class="ql-block"> 第一個節(jié)目是我的詩朗誦。我捧著自己抄的稿紙，字是用黑墨水寫的，邊角還洇了點(diǎn)墨水?！叭昵暗那锾?我們抱著新課本坐成排/王強(qiáng)的鉛筆盒掉地上/鐵蓋磕出個月牙印......”念到這兒，底下突然靜了。我抬眼看見后桌王強(qiáng)他鼻尖紅紅的，眼睛也有一點(diǎn)潮潤。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個懵懂的我們，在這小小的教室里開啟了求知的旅程。</p> <p class="ql-block"> 隨后在湯明霞唱歌的時候，朱老師走近我，往我兜里塞了顆水果糖?！昂?，潤潤嗓子?！彼氖直成线€留著給我們改作業(yè)的紅墨水印子。小霞的聲音清亮，可唱到“小船兒推開波浪”時，突然哽住了——她座位抽屜里還塞著我去年借她的算術(shù)本，寫滿了我歪歪扭扭的批注。那算術(shù)本，就像我們友誼的見證，承載著我們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成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p> <p class="ql-block"> 三句半最熱鬧，把茶花會推向了高潮?！霸蹅?nèi)晗癖琛?，“甜中帶澀滋味佳”，“今日分開各天涯”，“難舍！”最后一個字剛落，后排的“小哭包”阿芳就抽開了，王桂花趕緊遞給她葵花籽：“吃點(diǎn)，吃點(diǎn)就好了。”可她越吃越哭，瓜子殼撒了一褲腿?？粗强藁ǖ哪槪覀冃睦镆餐λ崴岬?，因為這小小的教室即將成為我們最后的歡樂。</p> <p class="ql-block"> 輪到孫大軍唱歌了。他唱的是《紅星照我去戰(zhàn)斗》，這是他偷偷跟著收音機(jī)學(xué)的。唱到“革命代代如潮涌”時，朱老師突然站起來。她背對著我們，肩膀一抽一抽的——后來阿芳說，看見朱老師用袖口抹眼睛，眼鏡片上全是霧氣。那一刻，我才明白，老師對我們的感情也是深沉的，她不但是我們?nèi)松飞系囊啡?，在這分別最難舍的時刻，也忍不住為我們動容。</p> <p class="ql-block"> 最后是合唱。我們 42個人擠成一團(tuán)，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干脆蹲在地上。朱老師站在最前頭，跟著哼，她的白襯衣洗得泛了黃，領(lǐng)口的紐扣松著——就像每天早自習(xí)她給我們講課文時那樣。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我們沉浸在這悠揚(yáng)的歌聲中，感受著彼此之間的情誼。</p> <p class="ql-block"> 葵花籽殼在腳底下沙沙響，花生香混著水果糖的甜在教室里彌漫著。不知誰先哭出了聲，接著是一片抽噎。阿芳把她的塑料鉛筆盒塞給我：“給你留個念想?！蓖豕鸹ㄍ叶道锶税阉?，糖紙窸窸窣窣響。朱老師摸出個藍(lán)布包，里面是包得方方正正的筆記本：“無柳，以后不管走多遠(yuǎn)，有空給老師寫封信......”那些禮物，不僅僅是物品，更是同學(xué)們和老師對我的牽掛和不舍。</p> <p class="ql-block"> 散場時天都快黑了。我抱著一堆“紀(jì)念品”——鉛筆盒、筆記本、還有半塊沒吃完的水果糖，站在教室門口回頭望。黑板上的“畢業(yè)茶花會”被擦了一半，粉筆灰落了一地；葵花籽殼在夕陽里泛著金光，像撒了把碎金子。朱老師還坐在講臺前，對著空教室發(fā)愣，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長，跟三年前我們剛進(jìn)初中時，站在門口等我們的影子疊在了一起。</p> <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們各奔東西。大部分上了高中，少數(shù)人回了農(nóng)村?，F(xiàn)如今，四十多年過去，我還能想起那天的葵花籽香，想起小霞哽住的歌聲，想起朱老師抹眼淚的背影。現(xiàn)在我只是在心里問自己，“朱老師：您現(xiàn)在還好嗎？同學(xué)們都還好嗎？我好想和同學(xué)們一道，還能和您再坐在一起，嗑著葵花籽，聽您再講回課文?！边@一場畢業(yè)茶花會，就像一顆璀璨的星星，永遠(yuǎn)閃耀在我記憶的天空，溫暖著我，激勵著我不斷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