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題圖:云霞臥波醉翠峰/煙雨</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峽江的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 煙雨/隨筆</p><p class="ql-block"> 贛江水行至玉峽處打了個結(jié),將兩千年的光陰綰成青螺髻。兩岸丹青崖壁層層疊疊的褶皺里,隱約可見魏晉戍卒刻下的星圖,唐宋元明清纖夫勒出的繩痕。站在巴邱鎮(zhèn)鳳凰山上眺望,遠(yuǎn)處的水邊新城仿佛折射著新的星光,恰似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的光斑。</p><p class="ql-block"> 吳大帝孫權(quán)的青銅劍劃破寶鼎二年的晨霧,新淦與石陽的地界便滲出新鮮的傷口——巴邱縣自此呱呱墜地。那時的縣城該是木質(zhì)的,梁柱間浸滿南方的潮氣,衙署的竹簡上,"巴邱"二字墨跡未潤,便注定要在未來的歲月里反復(fù)湮沒又重生。我在縣博物館見過東晉墓磚上的朱雀紋,羽翼間殘留著制磚匠的指紋,像暗夜里不滅的星子。</p><p class="ql-block"> 隋文帝的詔書抵達時,長江正運送著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殘鐘。開皇十年的月光漫過石陽城垣,將巴邱縣的銅印溶成滿地碎銀。那些未被官道連綴的村落,依舊在春社秋祭時自稱"巴邱人",仿佛古縣化作了一尾游魚,潛入縣志的夾縫存活。直到嘉靖五年驚蟄,春雨浸潤的江南西道,臨江知縣錢琦的轎簾被江風(fēng)吹起,露出"峽江縣"的朱漆匾額——這尾游魚終于躍出水面,在贛江西岸甩出新的鱗光。</p><p class="ql-block"> 巴邱鎮(zhèn)的老茶館里,似乎還曾留下過我爺爺喝茶時,說的三國周瑜巴邱故事,他枯枝般的手指劃過八仙桌上的水漬:"曹操八十三萬人馬下江東,其實是順著我們贛江來的。"木樓梯吱呀作響,端著茶盤的少女恍若穿越時空的使者,青瓷蓋碗里沉浮的是漢唐雄風(fēng),宋代的茶沫,明清的月光。</p><p class="ql-block"> 庚午年白露,歷史的指針突然加速轉(zhuǎn)動。毛澤東的布鞋踏過北門碼頭進入祠堂的門檻,帶進來滿室硝煙氣息。樟木梁上的彈孔至今清晰,像睜著的眼睛,見證《峽江會議決議》如何在煤油燈下誕生。贛江告訴未來,那年江上的船渡紅軍,集結(jié)在永豐一帶,吹響了第一次反圍剿勝利號角,巴邱船夫號子里摻進了"紅軍"二個字,把十萬工農(nóng)下吉安的江水映得通紅。</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成子洲的蘆葦花又開了,白絨絨花絮飄落時,在竹山仔的土墻上的標(biāo)語。幾個美術(shù)學(xué)院的學(xué)生在臨摹“打土豪分田地”的斑駁字跡時候,他們的調(diào)色板上,歷史正與丹霞、碧水、鋁合金的銀灰奇妙地調(diào)和。江輪路過巴邱拉響的汽笛剎那,我仿佛看見無數(shù)個時代的倒影在波光中重疊,孫權(quán)的樓船、嘉靖年的官轎、紅軍的竹筏、贛江上的貨輪,都在同一條江流里找到了歸處。</p><p class="ql-block"> 峽江從來不是被歷史遺棄的孤兒。那些消散的縣名、湮沒的城池、改道的河川,不過是她不斷蛻下的蟬衣。青銅器上的饕餮紋、紅軍旗上的五角星、大壩閘門上的傳感器,都在完成同一首史詩的韻腳。當(dāng)數(shù)字化的巴邱古城在云端重生時,某個濕潤的清晨,贛江水面定會再次泛起何昌言、金幼孜和練子寧研磨過的墨色。</p><p class="ql-block"> 玉峽兩岸翠峰的晨霧,漫過巴邱成子洲時,總有三兩只東方白鸛掠過古渡口的上方。它們雪羽間抖落的露珠墜入贛江,恍惚濺起了吳大帝孫權(quán)寶鼎二年的漣漪。我站在觀瀾閣上遠(yuǎn)眺,望見江心沙渚上浮動的白琵鷺,恰似當(dāng)年沉入江底的巴邱官印,正在粼粼波光中浮出歷史的褶皺。</p><p class="ql-block"> 如果說巴邱古鎮(zhèn)的街巷,是用朝代碎片鋪就的。那么沿江路的古渡碼頭,那青石臺階被幾百年的江水打磨,都泛著青銅的光澤呢,可惜今日被毀。那北門碼頭的石板上凹陷的馬蹄痕,茶肆里依舊在傳說,這是陸遜坐騎踏出的印記。庚子年冬至,攝影愛好者在成子洲上航拍時發(fā)現(xiàn),江灘忽落上萬只野鴨,嘎鳴聲里仿佛聽見吳軍士卒卸甲的鏗鏘。</p><p class="ql-block"> 據(jù)說西門的城墻最耐尋味(今毀)。宋代青磚與清代灰漿交錯壘砌,裂縫里探出的蕨草沾著南宋的雨意。贛江邊上的觀瀾閣原是書院,也是一座紀(jì)念周瑜的樓閣。成子洲的晨霧上演空蒙煙雨時,當(dāng)晨霧漫過古鎮(zhèn)巴邱的水際,仿佛看見越冬的天鵝,正用長喙梳理晉代的月光。寶鼎二年的界碑深陷于蘆葦草叢里,如今仿佛也成了秋沙鴨的產(chǎn)房。某日黃昏航拍時,捕捉到白鸛展翅的瞬間,羽翼陰影里分明疊印著隋代漕船的帆影。</p><p class="ql-block"> 隋朝末年的巴邱縣,那段"沉官渡"的傳說最是凄美。開皇十年寒冬,末任縣令在此解印沉江,腰間玉玨墜入深潭。如今潭中鱖魚脊背的斑紋,竟與豫章古玩市場某塊玉玨的浮雕暗合。日有千人磕頭,夜有萬盞明燈的巴邱贛江邊,恍惚是歷代縣志散落的書頁,載著石陽書生的殘硯、隋代縣尉的白梅、嘉靖儒生的青衿,在鰣魚的護送下,緩緩飄向歲月深處。</p><p class="ql-block"> 玉峽河的鳥道,仿佛也暗合著千年驛路。打馬的古驛道上,也曾留有無人知是荔枝來的塵煙,贛江岸旁的古樟,如今卻成了夜鷺的驛站。谷雨時節(jié),總能在驛道的河邊沙礫石里拾到細(xì)小的翠羽,沾著豫章八大山人畫中的青黛。在古鎮(zhèn)遺址的地域上,"天開玉峽兩岸丹"的刻痕天書上,不知哪個墨客添了"白鸛夜宿成子洲"的朱砂小注。</p><p class="ql-block"> 那年十二月冬,航拍到九十九只天鵝暢游成子洲。"這個數(shù)字在古鎮(zhèn)巴邱演繹,卻化作吉祥如意的詩箋。當(dāng)無人機掠過沙洲,驚起的鳥群在空中書寫狂草,竟是《巴邱志》中遺失的章節(jié)。灘頭驚起的綠頭鴨,翼尖劃破了水面上"石陽縣"的倒影。人們張望的成子洲頭,那些候鳥棲息的淺灘,分明在明代以來的竹木轉(zhuǎn)運站。</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過巴邱江時,成子洲成了時空的梭子。東方白鸛單足立于沙灘洲頭,天鵝曲項也浸在隋唐漩渦,黑臉琵鷺的長喙卻在丈量著明清城垣。那些被歷史罅隙吞沒的記憶,不知是否也正在候鳥來時,在鳥的翼梢里悄悄生長。</p><p class="ql-block"> 古鎮(zhèn)巴邱,峽江的前世今生。那種“千疊玉峽映青天,玉疊千層繞云煙。碧水潺潺流不盡,青山隱隱望無邊。風(fēng)吹翠竹聲聲脆,月照松林影影翩。此景此情何處有,人間仙境在眼前。”的千年魅力,依舊煥發(fā)生機。</p><p class="ql-block"> 2025/6/27南昌</p> <p class="ql-block"> 觀瀾閣夜景/煙雨攝</p> <p class="ql-block"> 成子洲日出/煙雨攝</p> <p class="ql-block"> 天鵝舞清影/煙雨攝</p> <p class="ql-block"> 天落白珍珠/煙雨攝</p> <p class="ql-block"> 玉笥山絕境/煙雨攝</p> <p class="ql-block"> 寒梅嶺春天/煙雨攝</p> <p class="ql-block"> 古韻存街巷/煙雨攝</p> <p class="ql-block"> 玉峽湖暮色/煙雨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