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a href="http://www.zit.org.cn/5eazqlpw"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鐵棚記事:一位打工者的青春札記(第三卷) 鐵棚外的“春天”(第29-30章)</a></p> 第三十一章 機(jī)械臂下的紅繩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2年初,我在精密科技的第十三條產(chǎn)線站了十三年零七個月,直到希哥的秘書送來那紙調(diào)令。機(jī)械臂的嗡鳴突然變得刺耳,像極了舊廠鐵棚漏雨時的尖嘯,我摸著工牌上“0004”的蝕刻編號,數(shù)字邊緣早已被掌心磨得發(fā)暖,如今卻要換成品質(zhì)部的“QC-07”——七,是我被邊緣化的序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早班會上,新來的李工拍拍我發(fā)福的后腰:“杜工,您這腰還能彎嗎?品保臺適合您這種老師傅?!彼墓づ崎W著冷光,編號“0897”比我的工齡還年輕。產(chǎn)線的小伙子們憋著笑,他們見過我在車間角落貼膏藥,見過我咳出的痰里還帶著十幾年前的鐵銹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其實我早就該來到品質(zhì)部報告了,受新冠疫情影響,生產(chǎn)部多數(shù)同事居家隔離,導(dǎo)致生產(chǎn)部人力嚴(yán)重不足,我作為技術(shù)骨干,全程駐守生產(chǎn)車間保障產(chǎn)能,致使早前下發(fā)的調(diào)崗?fù)ㄖ獣恢眽涸诔閷侠铮钡揭咔榻Y(jié)束,我還真正邁進(jìn)品質(zhì)部的工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離開前最后一次巡檢灌膠機(jī),機(jī)械臂第47號噴頭正在注入膠液,精準(zhǔn)的2.0毫升,像極了舊廠鄒雄用鐵勺丈量的荷包蛋。我伸手觸碰操作臺,金屬表面的溫度比舊廠的鐵架低了十度,帶著消毒水的凜冽,卻依然灼人——那是被算法馴化的溫度,容不得半點馬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品質(zhì)部的辦公室在廠房頂層,落地玻璃幕墻切割著冬日陽光,把我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墻上,像張被曬褪色的舊照片。辦公桌上擺著電子顯微鏡,鏡頭里的膠塊放大二十倍后,能看見氣泡里藏著的石英砂顆粒,像極了阿偉當(dāng)年篩粉時落在睫毛上的粉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杜,先熟悉下新流程?!敝鞴馨哑桨咫娔X推過來,屏幕上跳動著“AI品控系統(tǒng)”的紅色警告,“現(xiàn)在不用人工抽樣了,機(jī)械臂自帶光譜分析?!彼恼Z氣帶著施舍般的溫和,像極了當(dāng)年希哥讓鄒雄去倉庫看大門時的表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3年某個午后,鐵皮廠房的日光燈管忽明忽暗,像根被反復(fù)彎折的鐵絲。我踩著沾著膠漬的防滑墊走進(jìn)希哥辦公室,門把手上的防靜電手套還帶著前一個人的體溫。屋內(nèi)的綠蘿蔫頭耷腦,葉片上積著薄薄的膠粉,比鄒雄當(dāng)年的罰款單更缺乏生氣。希哥坐在轉(zhuǎn)椅上,身后的“高效嚴(yán)謹(jǐn)”標(biāo)語被空調(diào)風(fēng)吹得掀起一角,像道貼在墻上的創(chuàng)可貼。</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坐吧。”他指了指對面的鐵椅,那語氣不像招呼同事,倒像車間主任對著待檢修的機(jī)器。我注意到他辦公桌上的搪瓷缸子換了新的,印著“管理標(biāo)兵”的紅漆字,比我工牌上的編號鮮亮得多。他給自己斟茶時,玻璃杯底磕在桌沿上發(fā)出脆響,驚飛了窗臺上的一只果蠅——那小東西剛才還停在“員工守則”的“服從”二字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近有反映,說你工作狀態(tài)松散?!彼﹃?,茶水表面的漣漪映著他眉間的川字紋,“我原先還替你辯解,說老員工嘛,累了歇腳正常??勺蛱旌陆銇韰R報,說你在現(xiàn)場品檢時經(jīng)常離崗,這就不好解釋了?!?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郝姐”二字像粒焊渣蹦進(jìn)眼里,我喉嚨里突然泛起鐵銹味。車間里的吊扇在頭頂嗡嗡作響,卷著二甲苯的氣味灌進(jìn)衣領(lǐng)。想起上個月暴雨夜,郝姐沒打招呼就提前下班,是我一個人守著三條流水線,給每箱產(chǎn)品貼防偽標(biāo),直到凌晨三點。那時郝姐怎么不說“工作狀態(tài)”?</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在生產(chǎn)部干了十三年,”我的聲音撞在墻上,像塊敲不響的廢鐵,“調(diào)品質(zhì)部這一年,哪回巡檢不是提前半小時到崗?疫情她被隔離時,我連軸轉(zhuǎn)的時候,我連咳帶喘都沒歇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知道你資歷深?!彼驍辔?,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員工行為規(guī)范》,封皮上的燙金字在暮色里發(fā)暗,“但郝姐是組長,現(xiàn)場管理需要服從。你要是覺得品質(zhì)部不合適,研發(fā)部缺個懂工藝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窗外的暮色漫進(jìn)來,把他的臉分成明暗兩半。我忽然想起2008年那個夏夜,他靠在老廠鐵棚上,皮鞋尖踢著我的工牌說“以后公司賺錢了,啥都包”時,也是這樣半明半暗的表情。辦公柜上的電子鐘跳了一格,我數(shù)著自己鬢角的白發(fā),那是被焊槍燎的,被膠水熏的,被無數(shù)個他口中“特殊時期”的夜班腌的,此刻卻成了“松散”的證據(j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夜里回到出租屋,臺燈把我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上,像張皺巴巴的工牌。我摸出鍵盤,想給希哥發(fā)消息,屏幕光映著窗外的荔枝樹——它又結(jié)了新果,卻被防護(hù)網(wǎng)罩著,像我們永遠(yuǎn)夠不著的“發(fā)展紅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希哥,”我盯著閃爍的光標(biāo),想起車間里那些沉默的機(jī)器,“我在這廠子度過了整個青春,從學(xué)徒工到能獨當(dāng)一面,自認(rèn)對得起每月的工資條。郝姐說我不聽安排,可自她升任組長,何曾給我明確過崗位職責(zé)?上月加班三天,她在辦公室吹空調(diào),我在車間跑斷腿,那時怎么沒人說‘服從’?”</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是我計較,”鍵盤敲得指尖發(fā)疼,像在焊電路板,“只是想弄明白:當(dāng)組長的連組員該干啥都不交代,出了問題卻拿‘服從’說事,這算不算……”我刪掉“卸磨殺驢”四個字,改成“溝通缺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發(fā)送鍵按下的瞬間,窗外的蟬突然叫了。那聲音像極了2008年他說“包房租水電”時的蟬鳴??纱丝淌謾C(jī)屏幕一片漆黑,像極了老江防毒面具上結(jié)的冰,比他當(dāng)年拍著我肩膀時的唾沫星子更涼。</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車間夜班的噪音從窗縫鉆進(jìn)來,像臺沒上潤滑油的攪拌機(jī)。我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那形狀像極了郝姐投訴單上的簽名。忽然想起上周巡檢時,她當(dāng)著操作工的面說“老員工該給年輕人讓路”,語氣甜得像摻了膠的蜂蜜,卻比鄒雄當(dāng)年的罰單更讓我后頸發(fā)寒——至少鄒雄的“明槍”是當(dāng)面甩來的焊渣,而郝姐的“暗箭”藏在微笑里,像車間里無孔不入的膠霧,看不見卻能嗆得人喘不過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這廠子十幾年,我學(xué)會了躲避膠水的飛濺,避機(jī)器故障,卻躲不開背后的閑言碎語。有人說我“倚老賣老”,有人傳我“跟希哥嗆聲”,最可笑的是上周竟有人說我“偷拿樣品”——那不過是我撿了塊報廢的電路板,想給新來的小林講講膠水固化后的形態(tài)。這些話像焊渣掉進(jìn)衣領(lǐng),抖不掉,揉不開,只會在皮肉上燙出隱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更讓人窒息的是那種眼神——希哥找我談話后,年輕操作工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像在看臺老掉牙的機(jī)器,雖還在運轉(zhuǎn),卻隨時可能被AI流水線替換。我想起疫情期間連續(xù)加班的夜晚,我們用防靜電服當(dāng)被子,在公告欄下互相打氣的模樣,可如今那些笑聲都成了顯微鏡下的星點雜質(zhì),嵌在時光的膠塊里,再也挑不出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阿偉當(dāng)年被鄒雄克扣獎金時說的話,此刻在耳邊響得震耳欲聾。車間的LED燈突然閃了兩下,我看見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肩膀比上個月又塌了些,像被無數(shù)支“暗箭”壓彎的鐵條。或許在他們眼里,我早就是塊該被淘汰的舊零件,可他們忘了,這廠子的每根管道、每臺機(jī)器,都沾過我手上的汗?jié)n和指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幾天后,不,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手機(jī)依然沒有接到希哥的回復(fù)。我摸了摸腕子上的紅繩,繩結(jié)處纏著2020年的口罩帶,那灰白的纖維突然扎得掌心發(fā)疼。原來最鋒利的“暗箭”從來不是閑言碎語,而是你拼盡全力守護(hù)的廠子,到頭來卻把你當(dāng)成了需要“優(yōu)化”的雜質(zhì)。窗外的荔枝樹在夜風(fēng)里搖晃,葉片摩擦的聲音像極了車間里的竊竊私語,而我終究是那個站在鐵網(wǎng)里的人,連影子都被切割成符合標(biāo)準(zhǔn)的形狀,容不得半點偏差。</span></p> 第三十二章 鐵銹與公章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4年芒種,降薪通知夾在季度績效報告里,“身體緣故”四個字印在80g的A4紙上,油墨滲進(jìn)紙纖維的紋路,像極了2005年那本浸過泥漿的日記本,“學(xué)技術(shù),爭口氣”的字跡也是這樣洇開,最終長成心口的疤。我摸著褲兜里的降壓藥瓶,鋁制外殼印著“請勿劇烈運動”的警示,突然想起舊廠小黃媳婦的搪瓷缸,缺口處也有類似的毛邊,扎得掌心發(fā)疼。</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午休時蹲在消防通道抽煙,聽見產(chǎn)線的年輕人在聊“杜工調(diào)崗降薪”的八卦?!奥犝f他當(dāng)年是希哥從舊廠帶過來的元老?”“元老又怎樣,現(xiàn)在產(chǎn)線靠的是4.0系統(tǒng)和年輕人……”閑言碎語像梅雨季節(jié)的霉菌,在心底慢慢滋生。我開始害怕參加公司年會,害怕看見表彰名單上越來越陌生的名字,害怕聽見“自己人”三個字里暗藏的譏諷。煙霧混著通風(fēng)口漏出的檸檬溶劑味,嗆得我直咳嗽,恍惚看見2005年的自己,在綠皮火車上啃著帶塑料味的臘腸,以為遠(yuǎn)方有不會生銹的春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捏著降薪通知的邊角,指腹碾過“身體緣故”四個字,油墨顆粒硌得掌心發(fā)疼。希哥的大班臺擦得能照見我扭曲的倒影,他新?lián)Q的進(jìn)口牛皮工牌掛繩垂在桌面,像條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寵物犬,懶洋洋掃過“總經(jīng)理”燙金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平級?”我盯著那串牛皮繩,突然想起2009年他拍著我肩膀說“以后都是自己人”時,手腕還纏著車間發(fā)的紅繩,“我在生產(chǎn)部帶三十號人時,連軸轉(zhuǎn)三個月沒睡過整覺?,F(xiàn)在巡檢二十七個節(jié)點,哪個工序有沙眼、哪臺機(jī)器該換濾芯,都得刻在腦子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刻在腦子里有什么用?”希哥突然提高聲音,鋼筆尖在“身體狀況”欄劃出滲紙的重線,窗外的LED屏正滾動播放“AI質(zhì)檢效率提升40%”的喜報,“上個月注塑機(jī)漏料,你多測十分鐘載玻片——這種事AI系統(tǒng)會自動歸檔嗎?管理層只看良品率報表,誰管你多聞了十分鐘膠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喉嚨發(fā)緊,想起昨夜在車間看見的巡檢機(jī)器人,銀色機(jī)械臂正精準(zhǔn)復(fù)現(xiàn)我檢查過濾網(wǎng)的動作,關(guān)節(jié)處的編號“Q-C01”閃著冷光,像極了當(dāng)年鄒雄鑰匙串上的銅鎖。</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可那些隱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隱患?”他打斷我,拉開抽屜露出半瓶茅臺,瓶身映著我后頸的曬痕,“現(xiàn)在連清潔工都用掃地機(jī)器人,你以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擎天柱?”酒氣混著香氛機(jī)的檸檬味撲來,嗆得我想起舊廠鐵棚的二甲苯,“有的廠用AI跑模擬,三天算出的配方比你十五年經(jīng)驗更省成本。老杜,時代變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盯著他身后的電子屏,智能巡檢系統(tǒng)正在生成我的“工作負(fù)荷熱力圖”,紅色區(qū)域集中在腰頸部位,像極了舊廠醫(yī)務(wù)室的燙傷記錄。原來我的價值,早已被拆解成數(shù)據(jù)報表里的色塊,而那些在深夜車間摸黑排查的故障、用掌心溫度焐熱的膠樣,都成了系統(tǒng)里“低效”的注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所以用‘身體緣故’降薪?”我摸到褲兜的降壓藥瓶,鋁殼上的警示語與他工牌的反光重疊,“還是說,你們早就想把‘0004’換成‘Q-C01’?”</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希哥突然沉默,指尖摩挲著茅臺瓶蓋,那動作像極了當(dāng)年鄒雄數(shù)罰款單時的模樣。窗外的機(jī)械臂正在切割鋼材,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像極了鐵棚拆除時氧焊槍的哀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杜,”他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帶著幾分疲憊,“新廠要上市了,審計看報表比看親爹還嚴(yán)。你這崗位……”他沒說完,卻用鋼筆尾端敲了敲我的工牌,“QC-07的績效系數(shù),已經(jīng)是我能爭取的極限?!?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站起身,工牌在胸前晃出苦澀的弧度。路過他辦公桌時,瞥見抽屜深處露出的舊物——那是2008年我跟他跳槽時的承諾書,鉛筆字早已褪成灰線,卻仍固執(zhí)地躺在茅臺與公章之間,像塊被踩進(jìn)泥里的水果糖。</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走出辦公室時,智能巡檢機(jī)器人正從身旁經(jīng)過,機(jī)械臂托著載玻片,里面的膠樣在LED燈下泛著青灰,像極了鄒雄當(dāng)年藏在鐵皮柜里的過期配方。我摸了摸腕間的紅繩,繩結(jié)處的鐵銹又掉了些,露出母親縫臘腸時的針腳——原來有些東西,終究是算法碾不碎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深夜的更衣室泛著消毒水味,我摸著工牌“QC-07”的冷硬邊緣,手機(jī)屏幕映著阿偉一個月前發(fā)來的消息:“鄒師傅連吞咽都困難了?!辫F棚的月光突然漫進(jìn)眼瞼,鄒雄坐在輪椅上,手抖得像篩粉時的鐵網(wǎng),卻固執(zhí)地把半塊荔枝蜜糖塞進(jìn)我手里。糖紙邊緣泛著2005年的黃,正是他老婆被確診癱瘓那年的手藝。“當(dāng)年扣你錢買酒了,對不住?!彼钢复差^柜的鐵盒,泛黃信紙上“杜康收”的字跡被淚水泡爛,掉出張沾著膠漬的150元鈔票,邊緣還留著他指甲摳過的痕跡。我摸出舊廠撿的螺絲,放在他掌心說道:“師傅,鐵棚拆了,但鐵銹還在?!蹦鞘撬?dāng)年踢翻水桶時崩飛的零件。他缺牙的嘴漏風(fēng)地笑:“銹……也是鐵……”窗外的荔枝樹正在開花,花瓣落在他褪色的工牌“0001”上,我的“0004”靜靜躺在旁邊,像兩枚被歲月焊在一起的銹釘,釘住了鐵棚里的蟬鳴與罵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AI巡檢的警報聲突然刺破寂靜,紅色警示燈在更衣室跳成碎光。我猛地睜眼,工牌“QC-07”被攥出汗?jié)n,手機(jī)屏幕亮起阿偉的新消息:“他走了,手里還攥著塊糖紙?!蹦贻p操作工路過時笑我“對著空氣發(fā)呆”,他們的工牌編號“1987”在LED燈下閃著冷光,像極了希哥皮鞋尖的反光。</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a href="http://www.zit.org.cn/5eb0jjm8"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鐵棚記事:一位打工者的青春札記(第三卷) 鐵棚外的“春天”(第33-34章)</a></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待續(xù)……</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