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02年夏天,我開啟了一段令人難忘的旅程。從北京的皇城相府,到天津的市井煙火,再到青島的沙灘海風(fēng),接下來又滿懷敬仰,登上了前往曲阜朝圣的列車——那是萬世師表孔子的故里。坐在車上,我心里暗自思忖:這圣賢之鄉(xiāng),可不同于他地,民風(fēng)該是特別醇厚溫良吧?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抵達(dá)曲阜時,已是下午四點光景。步出車站,陌生的街景讓人有些茫然。隨手?jǐn)r下一輛人力三輪車,直奔市區(qū)。車夫是個健談的人,腳下蹬得飛快,一路介紹著風(fēng)土人情。然而,車剛停穩(wěn),報出的車費(fèi)卻像一盆冷水澆下——嚯,比我們預(yù)想的足足貴了一倍還多!心頭“咯噔”一沉,初來乍到,這當(dāng)頭一棒算是領(lǐng)教了。人生地不熟,多說無益,只得掏錢走人。這,便是曲阜送給我們的第一個“見面禮”。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饑腸轆轆,嗓子干得冒煙。瞥見路邊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便急不可耐的鉆了進(jìn)去。落座便急問:“老板,有米粥嗎?”柜臺后傳來懶洋洋的聲音:“有,得等會兒。”等就等吧。粥端上來,心先涼了半截——稀薄的湯水浮著星星點點的焦黃鍋巴碎,一看便是剩飯回鍋的產(chǎn)物。配的一小碟土豆絲,少得可憐。我忍不住問:“老板,這粥是新煮的?”老板眼皮一翻,語氣生硬:“當(dāng)然是新的!”看他那不耐煩的神色,再多說也是徒勞,先填飽肚子要緊。餓極了,那碗寡淡的“鍋巴水”也硬是灌了下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結(jié)賬的單子遞到眼前,又是一驚!價格高得離譜,遠(yuǎn)超別處一倍有余。我們實在壓不住火氣:“你這粥根本不是新煮的,土豆絲就這么一點,哪值這個價?”話音未落,后廚的布簾“唰”地一聲被掀開!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陰沉著臉,幾步跨到桌前,雙手叉腰,圓睜的眼睛死死瞪著我們:“給不給錢?痛快點!”那架勢,仿佛下一秒拳頭就要落下。我和朋友交換了一下眼色——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摸出錢,逃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飯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剛在街邊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一輛三輪車悄無聲息地貼了上來:“兩位去哪兒啊?”心有余悸,但孔府終究是此行的目的?!叭タ赘!蔽覀冋f。“孔府?熟得很!包在我身上!”車夫拍著胸脯保證。車子在小巷里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院門前。抬頭望去,門楣上倒真掛著塊匾,寫著“孔府”。心里雖犯嘀咕,但“來都來了”的想法占了上風(fēng)。一人60元,票價不菲。買票進(jìn)去,只一眼便傻眼了——一個空空蕩蕩的四方院子,四面白墻上草草畫著些講述孔子生平的圖畫,筆觸粗陋。轉(zhuǎn)了一圈,再無他物,幾分鐘便索然無味地走了出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門口不遠(yuǎn)處遇見一位本地老者,我們試探著問:“大爺,這兒是孔府嗎?”老者連連搖頭擺手,壓低聲音:“假的!糊弄你們外地人的!真孔府氣派著呢,離這兒遠(yuǎn)著哩!”再問剛才付的車費(fèi),老人一聽便嘆氣:“哎喲,又挨宰了!多收你們一倍都不止!”得,這第四刀,挨得結(jié)結(jié)實實,連個聲響都沒有。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好家伙!初到曲阜,圣人門庭朝南朝北還沒弄清,就連挨了四記悶棍:虛高的車費(fèi)、訛詐的飯錢、假景點的門票!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憋屈得像胸口堵了塊石頭,沉重得喘不過氣。真想立刻扭頭就走:這破地方,還看什么真孔府?可抬眼望去,天色已經(jīng)擦黑,再奔他處已來不及。況且,千里迢迢而來,連真正的孔府、孔林、孔廟的面都沒見著,實在心有不甘。唉,罷了,硬著頭皮住一晚吧,明日無論如何也得去探個究竟。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睡在小旅館的硬板床上,我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窗外夜色濃重,心里的郁結(jié)更深。一個念頭在黑暗中反復(fù)盤旋:這可是孔圣人的家鄉(xiāng)?。汕Ф嗄陙?,“仁義禮智信”的教誨不是銘刻在石碑上、回蕩在殿堂里嗎?為何我們這些帶著敬意遠(yuǎn)道而來的客人,一下車就如同跌入了精心設(shè)計的“連環(huán)套”?三輪車夫、飯館老板、假景點……他們的“精明”算計,下手之狠,與墻上那些圣賢畫像所傳達(dá)的精神,怎么就如同兩條冰冷的平行線,永遠(yuǎn)也碰不到一塊兒呢? 仿佛“孔子故里”這塊千年金字招牌,天生就是他們敲詐勒索的本錢。圣人若在天有靈,知曉他的鄉(xiāng)人如此“禮待”遠(yuǎn)客,用這般手段“發(fā)揚(yáng)”他的學(xué)說,怕不是真要?dú)獾脧哪钱嬒裰蟹餍涠觯?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一夜,曲阜留給我的,并非圣地的莊嚴(yán)肅穆,而是三輪車夫眼角閃爍的算計、飯館里壯漢叉腰的蠻橫、以及假孔府空蕩院落無聲的嘲弄。這“圣城”的“禮遇”,冰涼刺骨,直透腳心。它如此清晰地告訴我:圣人的道理,在現(xiàn)實的銅錢面前,竟是如此輕飄,不堪一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