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貓阿狗

槐樹風

我甫休閑，生活就遠離了高大上，越發(fā)靠近低在塵埃里的阿貓阿狗這些小生命。就說近兩天吧，前日里，我在濕地追逐著大葦鶯、震旦鴉雀。昨日里，一個人在小區(qū)里逗著貓兒，看著狗兒。我做不了野心家，心卻很野。很喜歡大自然，大自然里的這些貓兒狗兒，花兒草兒，鳥兒魚兒。 　　阿貓阿狗，包括鳥兒蟲兒這些小生命，或遠或近，一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與它們關系，親親疏疏，還真扯不清，理還亂。 小時候，在農(nóng)村，我擁有過許小動物，擁有時間最長的是大黃（貓）與小黑（狗）。我沒把自己當成它們主人。更不會現(xiàn)在寵物家庭那樣自稱貓媽狗爸。阿貓阿狗，雖也會邀寵，那是一切靈長類生命的天性。但人家也沒把自己當作寵物。貓狗分工與職責都很明確，一個負責抓老鼠，一個負責看家。那時我負責讀書。我們都不“脫產(chǎn)”，只是相互喜歡在一起玩玩。連我們互相叫喚，都很質樸。我叫它們，黑就是黑，狗叫小黑。同類中它是小一些。黃就是黃，貓叫大黃。同類中它確實大一些。它們也引我為同類。叫喚我時，大黃“喵喵”，小黑“汪汪”，我懈怠些，它們就蹭蹭我。都說眾生平等，我一生所遇的生命里，只有與它們，在那個時候，是真正平等的。說到底，我那時還是個孩子，不知道什么叫不平等。大黃小黑，它們沒有平等的執(zhí)著，也沒有不平等的執(zhí)著，無所謂平等與不平等，只有命運而已。 　　像許多人一樣，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后期，我擠進了城市的生活。開始，沒有自己的家，養(yǎng)不了貓狗。后來，有了自己的家，居室也幾番改善，還是沒養(yǎng)貓狗。不是我忘了它們，而是成人后的我，懂得了什么叫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我的大黃在我十多歲時，被鄰居以吃雞罪，驅離出人煙，被“野”到了荒灘。我的心里，大黃是冤枉的。可我一個孩子家，能做什么呢！小黑是在我離開農(nóng)村前，恰逢全鄉(xiāng)“打狗”，在我跳出農(nóng)門之際，它去了另一個世界。那時間點恰巧卡在我從縣城統(tǒng)考回來。我軟弱地回避了這件事，它被拖走前，竟沒去看它一眼，兀自一個人流著淚。在貓狗面前，人是強者。在人群中，相對于我，那些大人們又是強者。從此，我再不輕易擁有自己的貓狗。這份躊躇，卻并非薄情，只是深知那小小的生命所托付之重。我與它們之間，人類與它們之間，無貴無賤，我不認為狗眼看人低，它吠你，是因為不熟悉。我看眾生，包括貓狗，也不低看。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生命之重，智慧與慈悲的我們，都應該予以尊重。 人這一生，年輕時都向往著金戈鐵馬，憧憬著波瀾壯闊的生活。這生活，有的人，或許擁有過。對于大多數(shù)人，如我，真正鋪滿漫長歲月的，正是一些不起眼的雞零狗碎。我們生活里，緣分最多的恰恰是阿貓阿狗。在平淡而寂靜的歲月里，正是這些阿貓阿狗，悄然托起了我們對生活不易覺察的依戀。 退休以后，我很樂于與阿貓阿狗這些小生命在一起。與它們在一起，無所謂雅俗，不用斟詞酌句。無所謂體面，不用衣冠楚楚。無所謂拘束，不用小心翼翼。無所謂貴賤，善善惡惡，善近些，惡遠些。人遠小人，近君子很難。阿貓阿狗們近善人，遠惡人卻是自然。無所謂用心與不用心。阿狗阿貓們沒有多少心機，跟著它們一起，人會累，心永遠不會累。它們在我的生活里來來去去，我們彼此不索取亦不羈絆，卻彼此都有了自己的輕松快樂與暢意。 阿貓阿狗，口語中有時有輕賤之意。在這里，默念三遍，竟念出許多親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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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貓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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