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紀(jì)事

溪嵐澹月

1966年冬，紅衛(wèi)兵大串聯(lián)，北京南京上海。 1973秋，天水、西安，洛陽，開啟差旅生涯。 2007年內(nèi)退，40度春秋，縱橫南北，通貫東西，輾轉(zhuǎn)許多省市。 新冠之初,結(jié)束北歐五國之行,計游歷20多個國家。 1975年冬去鐵嶺，搭順風(fēng)拖拉機(jī)去辦事單位。不料操作失控，把我顛覆湖中，幸冰凍結(jié)實，冬裝敦厚，滑出20余米，緩釋撞擊，安全無恙。 驚魂甫定，辦事女人眼尖，摘去我棉帽葦塘的草棍，這才如夢初醒。 另一次乘本廠汽車，快至銀川，天落小雨，解放車無緣無故翻入溝中，溝深數(shù)米，四輪朝天，倏倏空旋，意猶未盡。 先調(diào)整倒懸身體，這才一點點爬了出來。 巍峨北塔，鐘鼓杳杳，呼喚失落魂靈。 深信無疑，佛祖天佑平安。 還一次暖泉無人值守鐵路道口，北邊貨車呼嘯而來。咱的司機(jī)，視若不見，還慢慢騰騰鐵道中間從容不迫換了個檔。 此時車距，30余米。 火車一路狂號，司機(jī)探出大半身子，振臂高呼，聲嘶力竭。 我也推開車門，準(zhǔn)備跳車。 汽車剛剛離軌，火車擦肩而過，距不盈尺。 最離譜那年夏天南京鐵北某旅社，剛剛?cè)雽?，朦朧中，4名膘形大漢，拉亮電燈突襲，右手槍口，隔衣袋對準(zhǔn)我的腦袋。 幸好，工作證介紹信一應(yīng)俱全，詰問半天，找錯對象，這才掏出手槍，拉上保險。 假如，那天我的行為稍加怪異唐突，四條槍可能同時開火。 南京，似乎我的禁忌之地，幾次去，全不順當(dāng)。 遙憶當(dāng)年大串聯(lián)，紅衛(wèi)兵接受檢閱，清華北大增長見識，還逛了頤和園天壇王府井。同行校友回了，我的心野，再想逛逛上海、杭州、井岡山…… 只一名王鎖柱同學(xué)隨我，低個年級，高我個頭，農(nóng)村孩子，濃眉大眼，虎背熊腰。 與他同行，膽氣豪壯，不懼沖突齟齬。 北京站外一盞馬燈引領(lǐng)紅衛(wèi)兵長隊七繞八曲上了火車。到南京浦口，大江東去，燈火闌珊。 同是夜晚，時間七天七夜。 大串聯(lián)乘火車，油鍋刀山，活扒人皮，生關(guān)死劫，浴火重生。 車不容隙，站不立身，形同受枷，呼吸窒息。動不敢動，一旦移動，手腳放去，再勿回來。 車開開停停，不循規(guī)則。有時一停一天。有時剛停即開。上廁所的紅衛(wèi)兵頭不及回，被甩站臺，罵爹操娘，一片狼嚎。 可能胃被擠軋，幾天幾夜，不覺腹中甚饑。 腿腳麻木，伸手抓撓，指甲摳入他人大腿，互不感知。 那時紅衛(wèi)兵乘車吃飯住宿不掏錢。旅店，學(xué)校教室，男女混眠，拉條布單遮擋?？懈C窩頭，醬油開水煮湯。 紅衛(wèi)兵大串聯(lián)，吃了好多苦，受了不少罪。但想紅軍二萬五千里，嚼草根，吞皮帶。再想將來拿槍解放全人類2/3受苦人，熱血沸騰，斗志昂揚(yáng)，氣壯河山。 車到蚌埠，換貨運車廂。席地而坐，寬懈松散，血脈疏通。革命小將苦盡甘來，釋放手腳，眉開眼笑，如乘軟席。 大門哐噹反鎖，夜間行車，只門畔懸了盞馬燈?；杳撩烈卉囎炷?，影院觀眾。 車頭汽笛呼嘯，鐵軌夾隙轟隆，黑暗里，感觀靜默，聽覺真晰：像撫琴，如溪潺，宛瀑跌，似熱鍋爆豆。 星月燦爛，烽火連天，貨運車皮隔開喧囂世界，朦朧溫馨。 手腳咸靜，心無旁騖，個個木訥表情，像打坐入定的和尚尼姑。 幾個高年級的學(xué)生各自聊家鄉(xiāng)小吃，香氣誘鼻，垂涎三尺。 回憶一周乘車，苦盡甜來，峰回路轉(zhuǎn)，溫飽思淫欲。 真想枕胳膊睡一大覺，喝一碗米粥，啃幾根麻花。 想著想著，睡著了。連連幾日，身心疲憊，從未沒混個囫圇覺。 晨曦曙光，透過縫隙，躥躍蹦跳，光紅亮紫，開啟光明新一天。 剛剛蘇醒，還搓眼皮迷怔，前胸被人擂了一拳。低頭一看，鄰坐的女同學(xué)打我。 看把你睡的，打了一夜呼嚕，一點也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她嗔怪地呵斥我說：腦袋扎我肩頭睡了一夜，哈喇子流了半尺多長，推也不醒。打聽你北京來的？坐了幾天幾夜火車，這才不想難為你。 哦，我明白了，深表歉意。不由緊忙解釋：真的對不起，讓你受罪了。人困馬乏，天下刀子都不知道？ 我點頭施了一禮，態(tài)度懺悔虔誠。大概腮頰也燒紅了，眼睛不敢正視，呼吸急促。 為了公平，你要把覺還給我。她白了我一眼說，還俏皮地咧了咧嘴，說完就抱住我的肩頭，毫不不客氣將頭扎入我的臂彎，垂頭而睡。 就這樣吧，一還一報，咱倆頂了。 我望她紅紅的眼睛，相信她沒說謊?？赡転槲野玖藗€通宵。 初時呼吸的節(jié)奏還粗厲凌亂，漸漸勻稱了，細(xì)致了，合上車輪節(jié)奏，沉浸溫柔鄉(xiāng)里。 想想必然，若不依靠她的臂膀，侵占她的空間，我不可能一覺天亮？ 她的呼吸顫抖，遍及全身，我也隨她的節(jié)奏一起晃動。 列車疾駛，搖了還搖，她睡沉了。依附我肩上的長發(fā)散開，像瀑布傾瀉。 半探半掩的面龐，俊俏白皙，霧里覷花，更具朦朧美感，像宣紙描的工筆畫，也像磁石吸引我的目光，目不轉(zhuǎn)睛。 但我又不敢總盯著看她，怕她突然醒來，責(zé)怪我，再揮手給我一拳。 頭一次近距離守護(hù)女同學(xué)，自信臂彎承載，心中兜起莫名其妙的責(zé)任感，庇護(hù)感，羞怯，興奮，莊重，陶醉。 一瞬間我的形象堅定了，成熟了，充實了，無畏了。 邂逅是天意，千載難逢，可遇而又不可求。 就如浩瀚的宇宙，兩個永遠(yuǎn)不可觸及的天體，轟然傾斜，吸引了，相撞了，焚燒了，粉身碎骨。 我還頭一次在女孩子面前，低首俯眉，心心相引，難舍難棄。真想時光凝結(jié)，就這樣保持，一直到上海。 瓦房店小鎮(zhèn)，起小就受農(nóng)耕教育的桎棝：男女同學(xué)，冷漠麻木，授受不親，戒備森嚴(yán)，陳俗觀念猛于虎。 南方女孩恰恰相反，大方熱烈，無拘無束，敢愛敢講，不像北方孩子，未見世面，扭扭捏捏，假模假式，動了真格，臉先紅了，手足不知朝哪里放了？ 火車靠站，猛烈的剎車和岔道沖擊，她的頭栽入我懷里。<div>但沒醒，我扶正她的頭放回肩上，伺機(jī)又多看了幾眼。<div>她的睡姿安謐嫻靜，五觀端正，膚白似雪，鼻眼搭配，構(gòu)架精巧：高突的顴腮，彎尖的柳眉，翹動的鼻翼，紅凸的嘴唇…… 如巧奪天工的工藝品。 </div></div> 她喚醒了我心底初始的朦朧和柔脆的情感，沖擊心扉，興起了層層不息的波瀾。 <div>她一頭散發(fā)，此時，也染紅了朝暾的熹光，像一縷縷麻亂的金絲，糾纏我的情懷，束縛我的意念，綰系我的注盼。</div><div>但我怕驚擾她，不敢移動，除了觀望她的眼睛。</div> 少小無忌，純真無瑕，我不容褻瀆的胡思亂想，聽由電閃雷鳴，隆隆而至，猝不及防，身心俱焚。 <div>我想，在匆忙邂逅的背后，一定有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支配人生，皈依正果。 想想愛情就是宿命，有如天上的星朵，你來我往，各循所跡，萬縷千絲終不改。</div> 又過1多小時，車靠一站。大門放鎖，白燦燦的陽光涌進(jìn)來，頭暈?zāi)快?。潮水的人流傾出去，干干凈凈。 京滬線一個不起眼的小站，停車，體現(xiàn)了大串聯(lián)的人性化，給紅衛(wèi)兵放風(fēng)，排解一夜的便溺。 她吵醒了，把我的肩頭迷愣了一會兒，就才牽我的手走下月臺。 小站兩側(cè)灌樹林，紅衛(wèi)兵男東女西，各行其便。 站臺的盥洗池，開足龍頭，大家依序洗漱、飲水、灌壺。 膀胱腸道一利索，重返車廂，神情倍增，笑語不間。 火車徐徐起步，雖照樣昏幽，但來得輕松自然，毫無昨晚的壓抑沉重。 車廂東南角，不知誰吹奏了笛子，車皮攏音，聲聲縷縷，浸潤密集空間，聽來像蓬萊仙島曹國舅吹奏的玉笛，飄飄欲升。 好多學(xué)生垂頭而默，不言不語，辛苦勞頓，離家出走，大概都想家了。 車皮四處隙漏，將黑暗的車廂分?jǐn)喽鄠€矩形，一明一暗，光束里紛紛洋灑的塵粒，夸張地炫目。 她沒去找同學(xué)，依舊坐我對面。食畢車站一人一袋的小包子，水足飯飽，精力充沛。 車廂昏暗，目無余覽，她就目不轉(zhuǎn)睛地看我，仿佛我的臉是一本書，一部電影。 我不敢迎對她犀利的目光，且戰(zhàn)且退，目光最終收縮足尖。 這時，我和她時不時交流對視，言語不多。 她的嘴角嚅嚅拉動，香甜溢頰，我有些好奇。 她就從書包掏出個毛茸茸像未剝皮的毛栗子遞給我說： 咀嚼它，人不困。 味道極苦，核兒堅硬，崩了牙也咬不開。出于禮貌，我不好意思吐出來。 瞧我拼命咬合，她嘿嘿地笑出了聲，目不轉(zhuǎn)睛看傻冒，樣子很開心。 此物檳榔，只咀嚼味道，不是吞的。初含微苦，越嚼越香，想想人生，不若苦中有甜。 做人要反思，如嚼檳榔，品味反思，才不奢侈。 我卻如梗在喉，滿嘴苦澀，咽不下，吐不出，極不暢快。 她說，他們要到上海，看第一屆黨代會的故址，還要到嘉興南湖，看當(dāng)年的游船。 她憧憬串聯(lián)的未來？身子隨車皮顛動。 話說了那么多，瞧我不吱聲，便從書包掏出線圈，與我插花籃。 她的指頭纖細(xì)靈巧，變幻的花樣比我多，總在山窮水盡，又有新的創(chuàng)意。 我一臉困惑，她便不客氣地戳了下我額頭說：北方男孩，身壯馬大，卻也銀樣蠟槍頭，繡花枕頭。 插花籃玩膩了，我倆就猜謎語。為示懲罰，打手板兒。 我說的謎語，她眼珠一轉(zhuǎn)，大多能猜到。論到我，吱唔半天，所答非所問。 我與她的差距明顯，我想，學(xué)習(xí)教育，北方孩子背離社會常識，忙忙碌碌，空中飛人。 玩前約定：輸家給打手板。有時她玩賴，不拍手板，刮我的鼻梁，說我的鼻梁順滑高聳，棱角分明，指頭有感覺。 我不敢刮她的小鼻子，怕刮塌了，她疼。將她的手裹在掌心，未及拍，她先喀喀地笑了，弄得我不好意思，好多人朝這邊看。 她的指尖纖巧輕靈，像紛飛的花瓣，像分合的蝴蝶，如春風(fēng)撫柳，如雪漫崗巒，一滑一落，指尖磨挱我鼻梁忍不住想打噴嚏。 愿賭服輸，動不敢動， 她笑得開心，好多同學(xué)朝這邊觀望。 蚌埠到南京，車行一天一夜。到了浦口，又是夜晚。 長江寬闊浩蕩，波濤洶涌，燈火連天。 擺渡船好大個兒，靠攏河岸，鐵軌對接，一次將四節(jié)火車廂載運對岸，周而復(fù)始。 調(diào)度指揮，耗時頗長，大家分乘別的渡船過江。 那時的長江大橋，還未竣工。江東水面一片火海，吊車起落，焊花飛濺，人影幢幢，恍如白晝。 手扶船舷，面對鐘山閃爍的瓊樓玉宇，心潮澎湃。<div>南京來了，總統(tǒng)府，紫金山，洪武大帝，李璟，李煜，太平天國……承載了多少中國歷史的故夢？ 史書浩繁，縈思纏繞，難下心懷。 </div> 來到南京，若與歷史文化名城失之交臂，這很殘忍。 碼頭大鐘，指針重合12點。 于是改變主意，不再苦行，除了調(diào)整體力，也欲一睹六朝故都的燦爛風(fēng)采。 但是，這個錯誤的決定，左右了串聯(lián)的心境，將金陵春夢，付予一江春水向東流。 過了長江，碼頭廣場，人涌如潮。 去上海方向，進(jìn)站候車，來時的車皮，孤伶伶甩浦口路燈底下。 留駐南京，廣場另頭等候大巴。 與她分離，命運使然，她的存在，只寂寞京滬線迸發(fā)的一束火花。<div>明艷耀眼，須臾即逝，離開車皮，各赴東西，情無所羈。 </div> 1996年，出差蚌埠。 旅館對面，市立一中。 同學(xué)操場作操，青春靚麗，步伐齊整，扶搖直上，歌聲嘹亮。 窗前躊躇，往事如煙，不能不回憶大串聯(lián)車皮里的旅行片斷。 短短一瞬，已將兩小勿猜的真情實感，凝成記憶，終生不忘。 曾幾次路過蚌埠，都躍躍欲試尋她，雖大海撈針，難償意愿，即便找到，時過境遷，物是人非，30年的滄桑巨變，我還有什么話兒能對她說？ 我所面對的，已不是當(dāng)年天真無邪，一臉稚嫩，謀虛逐妄，舍生忘死，毫無保留奉獻(xiàn)青春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戰(zhàn)士了。 生命嚴(yán)峻，風(fēng)霜雪雨，人的一生，刀耕火種，已經(jīng)刺破了美麗的夢殼，心灰意冷，再也不可能搖旗吶喊，問蒼茫大地，誰主沉??？ 這是一代人的命運，盡管各自的機(jī)遇略微不同，但我們命運主線：幼年挨餓，少年輟學(xué)，青年上山下鄉(xiāng)，知識缺失，頭腦空泛，匆匆忙忙，一無所成…… 30年春秋虛擲，含辛茹苦，爬山涉水，歷盡坎坷，現(xiàn)已經(jīng)為人父，做人母了。 面對嚴(yán)酷的生活，回憶風(fēng)雨一生，我們曾經(jīng)放棄了多少追求和夢想，辛苦刻板麻木冷漠地生活著。我們真誠地?fù)肀?，卻又時時被忽略拋棄。 可是，我永遠(yuǎn)也忘卻不了與她貨車廂度過的那個難忘的夜晚，耳鬢廝磨，欲加又怯，揮之不去，心如火焚的感覺。 它的形象至今依然在我的心尖顫慄、迷惘、徬徨、陶醉。 那美妙的一瞬間，注入了我一生的情愫，留下一輩子也忘懷不掉的記憶。 等車進(jìn)城的學(xué)生越聚越多，像囤積的庫水浪滔洶涌。 時間過了午夜，依不見大巴的影子。大家焦急地朝城里張望，抱怨南京接待站是不是把事給忘了。 又過了許久，才開來一輛客車，學(xué)生立即將車團(tuán)團(tuán)圍住，水泄不通。 門開了，但被人流卡住，誰也進(jìn)不去。 還好，我順車邊沿朝里擠，支撐借力，頭幾個鉆入車廂。 興高采烈，加額相慶。突然想起我的同學(xué)，直吸冷氣，朝下張望，茫茫人海，不覓蹤影。 我的心收緊了，離開了我，他寸步難行。 我拼命地朝下狂喊，人海中，他應(yīng)答了一聲，但很快又被人流淹沒。<div>從正面擠，最不理智，擠進(jìn)來，擠出去，滿臉大汗，干著急。 </div> 不過他還是憑借驚人的膂力和破釜沉舟的決心，分開人流，擠了進(jìn)來。 車上車下，當(dāng)我們的手對接的一瞬，喜悅的心，好比紅軍一、四方面軍，勝利會師。 將入門的時候，嘈雜的聲音里，我突然聽到喀吧一聲。 黑暗里，大巴拉我們?nèi)チ撕眠h(yuǎn)，渾渾噩噩，山中盤桓，大概鐘山下的一所技工學(xué)校。 下了車，鎖柱呀地一聲抱起了我。他痛苦極了，臉色蒼白，眉眼抽搐，汗珠兒嗶嗶啪啪滴淌，寸步難行。 原來，他不顧一切朝前擠，胯骨錯位了。 這個意外，打亂了大串聯(lián)的全盤計劃，半途而終，提前打道回府。 我對他說：南京不能呆，明天一早趕赴上海。那的醫(yī)療條件，能治你的傷。 事后證明：這個決定沒錯，骨傷之初，尚可小范圍活動，延誤治療，移動艱難，后患無窮。 出行上海，一切順利，他也能咬牙堅持配合。 南京站，我給他買了2個油餅，一碗豆?jié){。他感激地看我，為了保存體力，一氣吃完。 南翔火車站下車，接待車把我們拉到遵義延安路交叉北口的一所學(xué)校。 這是所高級中學(xué)，吃飯住宿，級別極高，大開眼界。 锃亮的地板，寬闊的門窗，毛玻璃磚黑板，窗明幾亮。就讀環(huán)境，天花板級別。 鋪跳木馬的海綿墊，被褥干凈整潔，一覺睡到天亮，誰也不想家。 并且，還燒暖融融的暖氣，室溫如春。 上海中國最大工業(yè)城市，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文明禮貌，熱情周到，賓至如歸。 有這樣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考分再低，心也高興。 此后二十年，一次出差，室友約游西郊公園。<div>路過學(xué)校，朝里看望：青磚碧瓦，玉蘭翠映，塑膠跑道，柳綠桃紅，儼然童話世界，還串聯(lián)的夢意。 這一晚，鎖柱難以入眠，哼哼老半天，怕別人受影響，忍住，一直熬到天亮。 </div> 一早，扶他去診所，距此不遠(yuǎn)。值班大夫，摸了摸，拍了拍說： 年輕人，不當(dāng)緊的，消了腫，病就愈了。 安置好了他，我迫不及待沖了出去，一頭扎入魂牽夢繞的大上海。先逛人民公園，國際飯店，穿過南京路，逛外灘黃浦江，接著又步行大世界。最后，順延安東路坐車朝回走。 天黑盡，夜色的高樓大廈霓虹燈很美，光輝燦爛，如七彩云霓。 路過一家飯館，肚子餓了，進(jìn)去吃面。 陽春面4分一碗，點了4碗。 看我一氣連湯帶水喝完，對面的老者噗哧樂了，他食畢未走，盯著我看，要親眼見識我的飯量。 東北的小伙子吧？好樣的。他翹起拇指夸贊。 我抹了抹嘴巴道了聲然，但還未說，再添二碗，腹仍不撐。 你不平凡。他抽著煙笑著又對我又說：但只停留能吃能喝，人就平凡了。要胸蕩俠氣，腹藏詩書，有了知識，你才會有不平凡的人生。 老者的話，多少年來，激勵鞭策鼓舞我，戰(zhàn)勝過多少困難？ 回到學(xué)校，大家躺下了。 我問鎖柱的傷，他抑住眼里的淚水，苦笑地?fù)u了搖頭。 還疼得厲害，動不敢動。 學(xué)校伙食好，鎖柱怕我回來晚，讓人多打了份餐。米飯，青椒炒肉片，肉料足，燒得也美觀。 我揭開鎖柱的膝蓋，又腫了，青青一塊瘀，像大蘿卜。 正嘆息間，突然幾位女同學(xué)破門而入，個個兇神惡煞，像孫二娘。見了我，先撩倒我，又將我摁在身底，七拉八扯，不得動彈，連呼吸也困難。 為首梳短辮戴眼鏡的騎我身上，當(dāng)胸擂我一拳，低頭一看，像章沒了。 你無情無義，根本不配像章。你資產(chǎn)階級！拋下傷病員不管，害得我們忙了一個上午。 好大牛一般的壯漢，氣喘吁吁，七手八腳，好算搬到醫(yī)務(wù)室，打了止痛針，敷了外傷藥，這又揹了回來。 上海姑娘，又瘦又小，像麻將二條，我想象了她們艱辛的歷程。 我不敢動手，出于禮貌，怕和女同學(xué)打架不文明，叫人恥笑。<div>但又心生疑惑：上海的女同學(xué)，怎么這般撒野？ 她們走后，我問鎖柱，怎么將你搬到醫(yī)院？ </div> 搶你像章的扛我，其余扯胳膊抱大腿呼喇喇喊一二一，像吊車輔助工，分工詳細(xì)，密切配合。怎么弄過去？我只顧疼了，沒仔細(xì)分辨。 上海女孩愛零食，搶我像章的那位同學(xué)，次日還與我分享了幾粒話梅。 她說：北方身體健壯，個個像截鐵塔。不像阿拉上海人，癟癟塌塌像麻秸。 鎖柱想家，白天晚上淚流不止。我只好申請回程車票。 上海，不好進(jìn)也不好出，即便申請了火車票，估計也不好坐。 還好，訂了船票。提籃橋登了貨船。大家睡鋪草的貨艙，比貨車皮更享受。 二天二夜行程，吃得還好，睡得也香，大米飯，有魚有湯。 大連藝校的學(xué)生還為大家表演了文藝節(jié)目。 <div>那時物價，出門攜20元，回家，花費不足2元。</div> 那天，南京經(jīng)歷了驚魂落魄。警察走后，大家?guī)椭治?，怎么也弄不明白?lt;br>肯定有事，卻不知為了哪端？ 直至一年后，乘火車又去上海，見茶桌旅客撂了本書，隨便翻翻，終于弄明了端底。 原來，我到南京的那天晚上，正東北二王躥入南京。 南京警員全線出動，布下天羅地網(wǎng)，抓捕二王。 1983年8月中旬，我與吳啟梁游歷了西岳華山。 之后又到洛陽軸承廠，參觀了淬火電爐，可控硅替代交流接觸器的電氣化改造。 洛陽分手，他回安徽老家，我到南京微分電機(jī)廠，催交機(jī)床水泵。 到南京站，恰好8月18日。 下了車站，我買了份南京交通地圖，暴露了東北口音，加之年齡個頭胖瘦，極類二王之一，引得南京便衣，高度警惕，密切關(guān)注。 那時住店，車站統(tǒng)籌，給我安排鐵北五塘旅社。 旅店五樓，顧客較多。 我去得晚，食堂還在營業(yè)。 喝了碗大米粥，吃了個饅頭，敲破個咸鴨蛋。 吃完飯，服務(wù)員告訴：浴池?zé)o人，先生可去泡浴，解乏。 現(xiàn)在看來，這都是局，意在浴池抓捕我，赤身裸體，易于得手。 只我一人浴池仰泳，愜意快活，一濯華山游玩的疲憊。 其間，一個水暖工模樣的人進(jìn)來摸了摸水溫，看了又看，出去了。 沒選擇浴池動手，大概怕誤抓。 那里出具介紹信工作證，相對困難。 客房4人，嘮完家常，擁被就寢。 走廊悄無一聲。 進(jìn)門，拉燈，撲我面前，一氣呵成，疾如閃電。 先問做啥來？又問微分電機(jī)廠何處？總之多套話，尋覓破綻。 我依依如實作答，又看過身份證和介紹信，確定誤會，這才離去。 那夜客人詫異？交流半天感受才睡，但誰也想不到誤判是二王。 來到南京，幾萬雙眼睛關(guān)注，警員調(diào)配，汽車往來，無線呼叫。 一切為了我，也值。 還一次1988年冬天重慶乘船南京，與幾位宜興的醫(yī)生同艙。 到了南京，一起尋找住宿，搭上南京中巴。 售票叫喊：每位2元，客滿即走。 待開了車，購票，反口咬定一站二元，不從，掏刀子嚇唬。 都是南京人，好說好講，掏50元抵達(dá)終點，比打出租還貴。 來南京先后六次，每次都有不同的感遇！ 這就不一一贅述了。 <div style="text-align: right;">2025.06.24</div> 銀川燕鴿湖風(fēng)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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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紀(jì)事

溪嵐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