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時候總覺得日子悠悠漫長,大人們的世界像蒙著薄紗的遠方,神秘又充滿誘惑。等不及光陰慢行,我們便在“過家家”的游戲里,提前預演起長大的模樣——笨拙地披上大人的衣衫,挺起小小的胸膛,扮起爸爸的威嚴、媽媽的溫柔、醫(yī)生的沉著、解放軍的颯爽……每一個角色,都是對“長大”這個遙遠目標的急切模仿。我們用稚嫩的聲音宣告著未來,在那方寸的游戲天地里,時光仿佛被我們的小手撥快了發(fā)條,只為快一點,再快一點,觸摸那想象中的、自由而強大的成年世界。</p> <p class="ql-block"> 豈料,生活本身,竟真如一場宏大的“過家家”。未曾細品,光陰已然飛馳,轉(zhuǎn)瞬之間,鏡中人已是鬢染霜雪、皺紋縱橫。那曾經(jīng)被我們嫌長的日子,竟短得如同指間流沙,倏忽無蹤。于是,心底悄然滋生的,是對往昔無盡的留戀。我們頻頻回望,目光在泛黃的舊照片和模糊的記憶碎片里流連,多么渴望時光能仁慈地倒轉(zhuǎn),哪怕只一瞬,讓我們重溫那無憂無慮、連等待都充滿甜蜜焦灼的童年。歲月這列單向行駛的列車,冷酷無情,從不因誰的眷戀而停留分毫。</p> <p class="ql-block"> 然而當四十余載的光陰塵埃落定,我們這群年過花甲的白發(fā)“孩童”,相聚在大連我們稱之為“桃花塢”的勞動基地里,便決心親手“顛覆”一次光陰的法則。何妨再玩一次“過家家”?此刻,我們便是自己游戲的編劇與主角。放下塵世的身份,像一家人般圍攏:昔日的小男孩們挽袖拾柴,笨拙地生火,儼然成了“男耕”的擔當;當年的小姑娘們笑語盈盈,擇菜和面,重拾“女織”的巧手。裊裊炊煙里,是共做一頓飯食的煙火氣;朗朗笑聲中,是分享一碟點心的簡單甜香。我們笨拙地模仿著童年游戲的動作,卻無比認真地投入這場精心策劃的“角色扮演”。桃花瓣飄落肩頭,笑語喧嘩盈滿小院,那一刻,皺紋里綻放的童真,竟神奇地模糊了時光的界限。</p> <p class="ql-block"> 游戲終了余溫猶在。圍坐品茗,相視而笑,心中感觸如潮翻涌。原來,童年時我們用游戲急切丈量通往未來的路,而暮年時,我們又借游戲深情回望來時的途。這貫穿一生的“過家家”,從不是兒戲的消遣,而是生命對完整與歸屬最樸素的演練與渴望。桃花塢里這一場白發(fā)蒼蒼的“重演”,是向無情歲月最深情的致敬——縱然時光無法倒流,但總有些東西,比如童真,比如情誼,可以在這用心構(gòu)筑的“家”里,被我們牢牢找回,溫存于心,成為抵御歲月寒涼最溫暖的爐火。原來,真正的“家”,不在時光的某處,而在我們愿意為彼此停下腳步、共同創(chuàng)造溫情的每一個瞬間里。那皺紋里閃爍的,分明是童年永不熄滅的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