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暑假來臨時,平時熱鬧的捧乍小學(xué)校園操場和那架大水泥滑梯終于安靜了下來。</p><p class="ql-block">這日,天氣大好,瓦窯溝的小溪邊多了幾分熱鬧。瓦窯溝是捧乍北效兩公里處的一條小河溝,也是大人們秋夜捉石蚢、田雞、泥鰍的好去處。聽大人說,家住瓦窯村的鄭大炮他爹老漢,曾在這里抓到一條八斤左右的大蛇,拿去跟捧乍供銷社甘老六換了50斤糧票和10斤煤油票。真牛逼,不愧是殺豬匠出身,膽真肥。</p><p class="ql-block">六歲的沖林,此刻正光著腳丫,踩在曬得發(fā)燙的青石板上,手里攥著一把從田埂邊摘來的狗尾巴草,急匆匆地往小溪邊跑。</p><p class="ql-block">"沖林!等等我!"身后傳來美林的喊聲。沖林回頭,看見美林和胖敦一前一后地追來,胖敦圓滾滾的肚皮隨著跑動一顫一顫的,活像個會移動的米缸。</p><p class="ql-block">"快點(diǎn)!老外和鋒鋒已經(jīng)在溪邊了!"沖林抹了把額頭的汗,繼續(xù)往前跑。他的涼鞋早在三天前就斷了帶子,母親說等趕集時才能買新的,這幾天他索性光著腳到處跑,腳底板已經(jīng)磨出了一層薄繭。</p><p class="ql-block">小溪的水清涼透徹,幾個孩子已經(jīng)在那里玩開了。老外鄭青青那一頭天生的黃發(fā)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她正蹲在淺水處撈小魚小蝦。五歲的鋒鋒跟在她身后,手里拿著個破舊的鐵皮罐頭盒,里面裝著幾尾小得幾乎看不見的麻雞魚兒。</p><p class="ql-block">"沖林哥!"燕子清脆的聲音從溪邊的大槐樹下傳來。她穿著件粉色小裙,那是母親用舊窗簾改的,雖然洗得發(fā)白,但穿在燕子身上依然好看。三歲的燕子像個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有時沖林覺得妹妹很煩人。</p><p class="ql-block">沖林跑過去,從口袋里掏出幾顆彩色玻璃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看,胡一刀舅舅給我的!"</p><p class="ql-block">"哇!"孩子們立刻圍了上來,連正在撈魚的老外也湊了過來。那些玻璃珠在80年代的農(nóng)村可是稀罕物,每一顆都像寶石一樣珍貴。</p><p class="ql-block">"給我看看!"美林伸手就要拿。</p><p class="ql-block">"別搶,一人看一顆。"沖林小心翼翼地分發(fā)給小伙伴們,最后把一顆最亮的藍(lán)色珠子給了燕子,"這顆最好的給你,像天空一樣藍(lán)??禳c(diǎn)回家好不好?叫外婆給我們煮面,我們很快就回來"。</p><p class="ql-block">燕子高興地把珠子舉到眼前,沒有一點(diǎn)想回家的意思。陽光透過玻璃珠,在她臉上投下一片藍(lán)色的光斑。她咯咯地笑起來,那笑聲清脆得像是溪水撞擊石頭的聲音。</p><p class="ql-block">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喲,小崽子們玩得挺開心啊。"</p><p class="ql-block">孩子們轉(zhuǎn)頭,真的是貴州人說不得。“說曹操曹操到”,剛剛幾個孩子們擺龍門陣聊到鄭大炮,這二貨就帶著兩個大一點(diǎn)的男孩來了。</p><p class="ql-block">鄭大炮今年九歲,比沖林大兩歲多,因?yàn)榭倫鄞蹬Fさ昧诉@個綽號。他父親是村里的屠夫,家里條件不錯,養(yǎng)成了他霸道蠻橫的性格。</p><p class="ql-block">"把珠子給我玩玩。"鄭大炮伸出手,不是請求,而是命令。</p><p class="ql-block">沖林下意識地把剩下的珠子攥緊在手里:"這是胡一刀給我的。"</p><p class="ql-block">"胡一刀?"鄭大炮嗤笑一聲,"他算老幾?我爹說了,他家就是靠關(guān)系才進(jìn)供銷社的。"說著,他猛地伸手去搶沖林手里的珠子。</p><p class="ql-block">沖林沒防備,被推得踉蹌幾步,幾顆珠子掉進(jìn)了溪水里。燕子尖叫起來:"不許欺負(fù)我哥!"她沖上前,用小小的身體擋在沖林前面。</p><p class="ql-block">"滾開,小丫頭!"鄭大炮不耐煩地推了燕子一把。燕子跌坐在溪邊的石頭上,膝蓋立刻擦破了皮,滲出血絲。</p><p class="ql-block">看到妹妹受傷,沖林感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他猛地?fù)湎蜞嵈笈?,兩個男孩扭打在一起,滾進(jìn)了淺水里。其他孩子嚇得尖叫起來,胖敦想上前拉架,卻被鄭大炮的同伙攔住。</p><p class="ql-block">"住手!"一個清亮的聲音從岸上傳來。孩子們轉(zhuǎn)頭,看見胡華——也就是胡一刀——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根竹竿。他雖然比鄭大炮小一歲,個子不高,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威嚴(yán)。</p><p class="ql-block">胡華的父親在教輔站工作,母親在供銷社,家境確實(shí)比一般村民好一些。他從小就有種超越年齡的成熟,加上經(jīng)常給小伙伴們帶些稀罕玩意兒,在小伙伴中很有威信,大家都叫他大俠“胡一刀”,他也不惱。在西門街胡氏家族中,幺房出老輩,有成家的大人要叫他一聲小爺,我們幾個玩伴,居然不知天高地厚,敢給他起綽號。</p><p class="ql-block">鄭大炮悻悻地松開沖林,嘴里還不服氣:"關(guān)你什么事?"</p><p class="ql-block">胡華走過來,先把哭著的燕子扶起來,然后嚴(yán)肅地看著鄭大炮:"欺負(fù)比你小的娃兒,算什么本事?想死找我,我給你安排。"</p><p class="ql-block">鄭大炮哼了一聲,帶著跟班灰溜溜地走了。胡華轉(zhuǎn)身幫沖林撿起散落的玻璃珠,又檢查了燕子的傷口:"沒事,就是擦破點(diǎn)皮。走,去我家,我媽那兒有紅藥水。"</p><p class="ql-block">傍晚,沖林背著已經(jīng)停止哭泣的燕子回家。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燕子的手里還緊緊攥著那顆藍(lán)色的玻璃珠。</p><p class="ql-block">"還疼嗎?"沖林輕聲問。</p><p class="ql-block">燕子搖搖頭,把臉貼在哥哥汗?jié)竦谋成希?quot;哥,你今天真勇敢。"</p><p class="ql-block">沖林沒說話,但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為了保護(hù)什么而打架,雖然打輸了,但那種責(zé)任感讓他覺得自己突然長大了許多。</p><p class="ql-block">回到家,母親看到燕子膝蓋上的傷,驚呼一聲:"哎呀,這是怎么了?"正在廚房做飯的外婆知道這事,更是心痛的坐立難安。</p><p class="ql-block">"摔的。"沖林搶著回答,不想讓母親擔(dān)心。</p><p class="ql-block">母親用溫水給燕子清洗傷口,涂上從胡華家拿來的紅藥水。燕子疼得齜牙咧嘴,但硬是沒哭出聲。</p><p class="ql-block">父親下班回來,聽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沒有責(zé)備沖林。"男孩子,該硬氣的時候就得硬氣。"父親摸了摸沖林的頭,這是很少有的親昵舉動,"不過下次記得,打架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p><p class="ql-block">晚飯后,父親沒有像往日那樣去看報紙,而是坐在門檻上,給沖林和燕子講小叔小時候和村里孩子因?yàn)榉排屌2荽蚣艿墓适隆T鹿庀?,父親的眼睛里閃爍著沖林從未見過的光彩,仿佛他也回到了那個穿著補(bǔ)丁衣褲光著腳丫滿村跑的年紀(jì)。</p><p class="ql-block">那天晚上,沖林躺在床上,聽著窗外蟋蟀的鳴叫,摸著口袋里剩下的幾顆玻璃珠,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大人也曾是孩子,而孩子,終有一天也會長大……。</p><p class="ql-block">(2025年6月24日凌晨三點(diǎn)更新)</p> <p class="ql-block">小伙伴們經(jīng)常在下游壘上石頭壩,圍水捕捉魚蝦。有時也會被螞蝗叮咬,或被草叢里突然竄出的水蛇嚇得尿褲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