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你大概是從某個時刻開始生銹的。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你漸漸明白,最殘忍的失去不是離散,而是某天照鏡子時,突然認(rèn)不出里面的自己。</p><p class="ql-block"> 你是被倒置的沙漏,上半截裝著對世界的尖銳洞察,下半截盛滿對自己的混沌無知,那些從指縫漏下的,不是時間的流沙,而是無數(shù)個被自我質(zhì)疑啃噬的深夜。</p><p class="ql-block"> 曾經(jīng)能光腳跑過整條碎石子路的腳掌,現(xiàn)在穿著厚襪仍覺得人間硌得生疼,最可怕的不是長大,而是發(fā)現(xiàn)成長的代價竟是感官的全面退化,對快樂的閾值越來越高,對痛苦的感知卻越來越細(xì)。</p><p class="ql-block">你是一面摔碎的鏡子,每一片裂痕里都住著不同的自己,那個為朋友定制手工禮物熬到凌晨三點的偏執(zhí)狂,那個看到流浪貓生產(chǎn)視頻突然泣不成聲的脆弱體,你們共享同一具軀體,卻在無數(shù)個深夜激烈爭吵,關(guān)于值不值得,配不配得,該不該要。</p><p class="ql-block">這個世界于你,像本被雨水泡皺的日記,所有歡愉的筆跡都暈染成模糊的淚痕,而痛苦的墨跡卻愈發(fā)清晰,你擅長在生日蛋糕端上來的瞬間就開始想象它發(fā)霉的樣子,能在擁抱時精準(zhǔn)計算出體溫消散的秒數(shù),他們說這是悲觀,你卻覺得是過分清醒,就像提前拆開所有禮物的孩子,發(fā)現(xiàn)不過都是空盒子后的冷笑。</p><p class="ql-block">你的錢包里住著兩個極端:給喜歡的人買四位數(shù)的演唱會門票眼都不眨,自己感冒發(fā)燒卻要和藥店店員反復(fù)確認(rèn)有沒有更便宜的替代藥。</p> <p class="ql-block"> 那個在巷子口踩著夕陽影子奔跑的身影,那個摔倒了就咧嘴一笑繼續(xù)瘋玩的野孩子,如今被歲月打磨成了一個謹(jǐn)慎的大人,會計算每句話的分量,會在推門前深呼吸,會把沒關(guān)系說得比我需要更熟練。他們說這叫成熟,可我覺得,這更像一場緩慢的失語癥。</p><p class="ql-block"> 你的皮囊成了最陌生的故鄉(xiāng),青春期后突然拔節(jié)的骨骼,鏡子里那張沉默孤感的臉,還有那些在深夜里突然發(fā)作的、對某個身體部位的莫名厭惡。</p><p class="ql-block"> 你多希望有人能越過這些皮相的溝壑,直接觸摸到你靈魂的輪廓,那個依然會在聽到老歌時雀躍,看到星空時屏息,讀到好句子時心跳加速的內(nèi)在小孩。</p><p class="ql-block">你成了矛盾的共生體:能一眼看穿同事笑容里的勉強,卻對鏡中自己的淚痕視若無睹,收藏了上百個治愈別人的表情包,自己失眠時卻連一句陪我說說話都發(fā)不出去。最擅長的事是當(dāng)情緒的港灣,朋友失戀,你能精準(zhǔn)遞上紙巾和熱奶茶,同事崩潰,你的備忘錄里永遠(yuǎn)備著安慰的模板,這種天賦像雙面鏡,你看得見所有人的褶皺,卻把自己活成了一座不對外的博物館。</p> <p class="ql-block"> 如今你依然在練習(xí)所謂的分寸:在緘默與喧囂之間,在懂事與任性之間,在被所有人喜歡和被自己認(rèn)出之間。</p><p class="ql-block"> 或許成長的真相,就是一邊埋葬,一邊考古,每個深夜獨自拆開舊時光的包裹,把那些發(fā)亮的碎片,十五歲偷喝的啤酒,十八歲沒送出的信,二十歲在樓頂喊過的傻話,悄悄嵌進現(xiàn)在的軀殼里。</p><p class="ql-block"> 至少當(dāng)你舉起歲月的探照燈,還能看見內(nèi)里那團火,始終未熄。</p><p class="ql-block"> 起初只是沉默,像一扇久未推開的窗,鉸鏈漸漸滯澀,后來連風(fēng)都懶得再叩響它,再后來,是語言,那些曾經(jīng)在舌尖跳躍的詞句,不知何時變得沉重,像被雨水浸透的紙,一碰就碎。</p> <p class="ql-block"> 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話到嘴邊,突然覺得它們輕飄飄的,像蒲公英的種子,還沒落地就被風(fēng)吹散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干脆閉上嘴,讓沉默替你回答一切??善婀值氖?,在某個深夜的對話框里,你又能噼里啪啦地敲出一連串的俏皮話,像突然通了電的舊機器,短暫地復(fù)活了一瞬。</p><p class="ql-block"> 朋友說,你像一座廢棄的游樂園,大門緊鎖,可里面其實燈火通明。你太擅長察言觀色了,能從一個停頓里聽出猶豫,從一個撤回的動作里讀出懊惱,你總是不動聲色地替別人鋪好臺階,卻在某個深夜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困在了迷宮的中央,那些遞出去的溫柔,像扔進深井的石子,連回聲都沒有。</p> <p class="ql-block"> 但偶爾,也會有光漏進來。也許某天,你會徹底銹死。但至少此刻,我還在笨拙地、緩慢地轉(zhuǎn)動著,試圖發(fā)出一點微弱而真實的聲響。</p><p class="ql-block"> 記憶里的弄堂飄著蔥油香,現(xiàn)在的公寓門鎖要轉(zhuǎn)三圈,鄰居的腳步聲都讓我肌肉緊繃,鏡子里的陌生人長著你的五官,卻戴著沉重的痛苦面具,眼睛是兩潭死水,嘴角永遠(yuǎn)掛著看不見的秤砣。</p><p class="ql-block"> 你像個躲在幸福墻外的乞丐,拼命接住從門縫里漏出來的彩帶碎屑,這些時刻,你確信人類確實擁有靈魂,因為心臟的位置會升起一種溫暖的鈍痛,像凍僵的手突然浸入溫水。</p><p class="ql-block"> 你的眼睛像是過度曝光的底片,能清晰捕捉馬路邊人行道賣花老人手背的裂痕,能分辨出同事假笑時眼角肌肉的微妙抽搐,卻始終對鏡子里那個人的痛苦視而不見,他們說這是共情天賦,你卻覺得更像一種詛咒,為什么你能輕易接住所有人的情緒碎片,唯獨任由自己的心摔得七零八落?</p> <p class="ql-block"> 有些矛盾的是,你竟會在菜市場為某個瞬間熱淚盈眶,賣豆腐的夫婦共用一條磨得發(fā)亮的圍裙,煎餅攤主給環(huán)衛(wèi)工多塞了根油條,這些與你無關(guān)的溫暖像一根根銀針,精準(zhǔn)刺中我早已麻木的淚腺。</p><p class="ql-block"> 這時候才驚覺,原來你的心還沒死透,它只是把最后一點活氣都省下來,供養(yǎng)給那些與你無關(guān)的光亮。</p><p class="ql-block"> 職場上的你永遠(yuǎn)心如平靜,可以清楚的預(yù)判他人未出口的算計,也可以在同事聚餐時能流暢切換五個話題,更可以沉默一天一句話也不想說,基本所有找你請假的你都會去批,可誰知道你也很久沒有休息過,有時候健身完回家發(fā)現(xiàn)嘴角還保持著上揚的弧度,肌肉記憶比真心更忠誠。這種表演型體貼就像給靈魂刷防水涂層,他人只看見光滑表面,沒人知道內(nèi)里早已泡發(fā)潰爛。</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的你開始練習(xí)自私,在便利店拿起最后一塊提拉米蘇時不再謙讓,對消耗情緒的朋友學(xué)會已讀不回,甚至故意在聚會早退,就為了回家看半集無聊綜藝,這些微不足道的叛逆,像在靈魂荒漠里打一口井,終于嘗到一點屬于自己的甘冽。</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歲月的長風(fēng)吹散年少輕狂,我們終將在時光的褶皺里與自己重逢,那些被生活磨平的棱角,化作掌紋里的山川,那些說不出口的悸動,變成眼底的星光,原來最漫長的跋涉,不過是帶著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穿越茫茫人海,回到最初的澄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