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章/攝影：好攝之圖</p><p class="ql-block">美篇號：391942</p> <p class="ql-block">京城有一處曾經(jīng)的皇家園林，那便是人人皆知的頤和園。閑暇之時，我常踱進這園子，看那昆明湖水，望那萬壽山色。園中景致，四時不同：春日柳絲拂面，夏時荷風送爽，秋來黃葉鋪地，冬至白雪覆亭。然而我之來此，不獨為賞景，更為那景中藏著的故事，以及由此生出的胡思亂想。</p> <p class="ql-block">進得東宮門，便見仁壽殿前那對銅麒麟，張牙舞爪，卻早已被人摸得锃亮。老輩人說，當年光緒帝常在此召見臣工，議論變法。那年輕的皇帝，眼睛里燃著火，手指節(jié)敲著案，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而殿外廊下，李蓮英等太監(jiān)的影子，總是適時地晃過窗欞。變法之事，終究如這殿前的日影，西斜得快。</p> <p class="ql-block">踱過玉瀾堂，我不免想起戊戌之后，光緒被囚于瀛臺，而此處便成了他的又一處牢籠。堂前那株老柏，想必還記得皇帝獨坐時，手指在案上畫過的"立憲"二字。如今游人來往，拍照喧笑，誰復念及百年前那個欲飛不得的囚徒？</p> <p class="ql-block">昆明湖上波光粼粼，十七孔橋上人影綽綽。一位坐著輪椅戴著眼鏡的學究氣老者，向推著他的護工指點著："瞧見那座小島么？老佛爺當年就在那兒看'水操'。"我順著他枯枝般的手指望去，恍惚見湖面上升起一艘鐵甲艦的幻影——那是慈禧用海軍經(jīng)費修園時，為欺人耳目而設的滑稽戲。水兵們喊著號子，在畫舫邊操演，老佛爺在鏡中照著自己的盛裝，而黃海之上，鄧世昌正與致遠艦同沉。</p> <p class="ql-block">排云殿前，金碧輝煌。有個導游正講："慈禧太后在此慶六十大壽，花費白銀一千多萬兩……"數(shù)字從他嘴里滾出來，輕飄飄的。我卻想起同一年，日本天皇為建海軍，捐出宮中費用，每日只食一餐。后六年，黃海血戰(zhàn)，這邊的排云殿里，戲臺上猶自唱著《長生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長廊曲折，枋梁上繪著萬余幅彩畫。一個穿藍布衫的老者，每日在此臨摹，已堅持多年。問他緣故，他只道："年輕時見紅衛(wèi)兵在此砸毀古物，后來就想把它們都畫下來。"他筆下的花鳥人物，與柱上斑駁的舊畫相映成趣，倒像是歷史的兩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石舫永遠停泊在湖邊，洋人稱之為"大理石船"。八國聯(lián)軍來時，在此開過舞會。紅裙旋轉(zhuǎn)間，有人用刺刀刮下了一塊鎏金雕花，塞進馬褲口袋。如今那缺失的一角，被水泥拙劣地補上，像道結(jié)痂的傷口。</p> <p class="ql-block">諧趣園里，幾個穿校服的學生在寫生。他們畫亭臺，畫假山，畫池中錦鯉。而我想起王國維曾在此彳亍，最終走向了昆明湖的深處。他衣袋里那封遺書"五十之年，只欠一死"，與今日孩子們的歡笑聲，隔著近百年的光陰對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暮色漸合，我出北宮門時，見一賣糖葫蘆的老漢。他說自祖父那輩就在此叫賣，見過馮玉祥的兵，見過日本人的刀，見過紅衛(wèi)兵的火把。"園子還是這園子，"他遞給我一串鮮紅的山楂，"人換了一茬又一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歸途上，我嚼著那酸澀的果子，忽然悟得：這頤和園何嘗不是一只巨大的糖葫蘆，將百年興衰串作一串，外頭裹著層晶瑩的糖衣，乍看甜美，咬下去才嘗出里面的酸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歷史，大約就是這般滋味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