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不可理喻的父親</p> <p class="ql-block">不可理喻的父親</p><p class="ql-block"> 云和</p><p class="ql-block"> 提及父親，腦海里并無什么細膩的感人鏡頭，更多的則是他讓人費解的行為。</p> <p class="ql-block"> 我的認(rèn)知，小孩應(yīng)當(dāng)比父母更粘人才對，我們卻恰恰相反，父親總是很粘我，記憶中，父親不是干農(nóng)活，就是讀書，再就是喊我。父親人生三件“主”事，我則占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可見他對我的“粘度”有多高。印象中，父親言語不多，也不批評我，也不打我，可還是給我以莫名的威嚴(yán)感，故而，我更喜歡親近言行有親和力的母親。</p><p class="ql-block"> 每天放學(xué)回家，總想湊在母親身旁，哪怕只是聽聽她說話，看看她干干家務(wù)，也覺得安心，可父親呢，總是讓我很苦惱。我在母親身邊還沒待到兩分鐘，他就在稻場喊我，一聲一聲，聲聲入耳，縱使我一拖再拖，他也決不放棄，而是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喊著。父親的嗓門很高，實在有些嘈雜，更多的則是無形的壓力，坦誠講，兒時，父親的喊聲幾乎成了我心底的陰影。因為畏懼，縱是心底有一百個不愿意，還是不得不去應(yīng)他的卯。去了之后，父親總是笑瞇瞇地拍拍他早已準(zhǔn)備好的小板登，示意我坐下，現(xiàn)在都記得他見到我時的笑容，恍如我見到母親時那般由衷的歡喜。那時委實不理解父親的“粘人”，只覺得他很煩人，只想著趕快從他身邊逃離。帶著幾許疑惑，壓抑著幾許不滿，</p><p class="ql-block">我無奈地坐下，以等待完成父親每天的必修課——給我梳頭、講故事。</p> <p class="ql-block"> 講故事，我倒是挺喜歡的。父親的故事豐富多彩，民間故事、傳奇演義，應(yīng)有盡有。父親講故事的水平在我心中堪比電視里的評書先生，真心不錯，別看他平時一副嚴(yán)肅的模樣，一講起故事來，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引用梁先生的話叫“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那叫一個“投入”，我也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故事情境。梳頭卻是我的痛。</p> <p class="ql-block"> 當(dāng)父親解開扎頭發(fā)的皮筋，把那雙粗糙的手往我頭上一放時，頭皮便立即感受到他的份量，本能地想要躲閃，父親則立刻用手將我的頭固定住，然后開始他的人虱大戰(zhàn)。父親笨拙地一縷一縷地?fù)荛_我的頭發(fā)，在我的頭皮開始地毯式搜索?！癳、heng，e、heng”，當(dāng)這樣的聲音響起時，我知道目標(biāo)已被父親發(fā)現(xiàn)，“跑啊，跑啊……嗯哼，我讓你跑，我讓你跑”，看來又有虱子被捉住，隨著頭皮某個部位針扎似的一陣疼痛，一個虱子即被成功滅掉。就這樣，父親邊喊著“口號”，邊與虱子展開激烈的搏斗。從父親的喊聲與掐我頭皮的疼痛中，我體會到父親作為勝利者的快樂，他是快樂了，可我的頭皮卻……凡有“戰(zhàn)爭”之處，頭皮皆是陣陣火辣辣的疼痛。我疼得不時發(fā)出吸溜之聲，頭皮也不由自主地偏離“軌道”，聽力不好的父親屏蔽聲音的能力特強，一直全身心地投入到此番大戰(zhàn)之中，我只有在心底祈禱快點結(jié)束戰(zhàn)爭，默默祈禱母親快點喊我們吃飯。終于熬到“戰(zhàn)爭”接近尾聲，父親又要給我篦頭，篦漏網(wǎng)之虱子與蟣子，于是，我可憐的頭皮，又遭受一番“戰(zhàn)火”洗滌。</p><p class="ql-block"> 上初中之前，在門前上學(xué)的我?guī)缀跆焯焓苓@樣的煎熬，只要父親在家，農(nóng)活再忙，也不間斷。那時，真的不理解，干完農(nóng)活的父親為何總是不累，總喜歡在我頭上折騰，甚至企盼有一天能把他累得倒頭便睡，給我可憐的頭皮放個假。</p> <p class="ql-block"> 小時候經(jīng)常吃芽麥子，芽麥子不僅有異樣的甜味且黏牙齒，還沒有筋道，這對本就胃口不好的我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而這，全得益于父親。記憶中，我們稻場里時常擺放著一臺村里唯一的脫粒機，他總是幫忙抬著送往村里需要打麥子的人家，挨家挨家地送，我們永遠是最后打麥子的那一家。感覺那時候的雨好像也很多，一到麥?zhǔn)占竟?jié)就下雨，因此，我們家沒少吃芽麥子。每次吃到難以下咽的面食時，就忍不住嫌棄父親。我不理解父親為何如此愚笨，脫粒機由他保管，并且就在我們稻場放著，我們的麥子也已收回待“脫”，近水樓臺先得月不是很正常嗎，可他偏不，真是不可理喻。</p> <p class="ql-block"> 身為農(nóng)民的父親還有一大愛好——酷愛讀書。記憶中，忙也好，閑也罷，父親都從未間斷過閱讀，無論是從田地里，還是從外面回來，父親總會搬把椅子，拿本書，戴上他心愛的石頭老花鏡讀他的書報，“商洛報”，《共產(chǎn)黨員》，除了黨報黨刊，還有各種演義小說。家里經(jīng)濟很拮據(jù)，每當(dāng)賣板栗或蠶繭時，父親寧愿省著不吃飯，也要偷買幾本書，鎖在他床頭邊的“百寶箱”里，再把余錢交與母親保管。父親讀書非常專注，邊讀邊小聲地念著書報里的內(nèi)容，眼鏡不離書報，時而咕咕叼叼，時而嘴角上揚，時而怒目而“視”。見他如此之癡，有時我故意從他眼前繞圈，偷看他表情時，發(fā)現(xiàn)他竟然一直盯著書報，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讀書時，父親若能注意到我，或叫我名字，那大概率是要么有不認(rèn)識的字向我“請教”我，要么喊我?guī)退樽值?，再或者就是與我分享他新寫的由本次閱讀引發(fā)的打油詩。每當(dāng)有節(jié)奏地朗讀自己的詩時，父親就像一個等待老師點評的小學(xué)生，有期待，有欣喜，有驕傲，有掩飾不住的羞澀，那時的我壓根聽不懂，除了尷尬地擠出一絲微笑，再無別的“作為”。父親的頭一直與書報保持初始時不遠不近的距離，持續(xù)數(shù)十分鐘或數(shù)小時，吃飯時，喊他幾遍，他都聽不見，真是兩耳不聞吃飯聲，一心只讀圣賢書。一個農(nóng)民，竟這般沉迷閱讀，加之除了小說，其他書報，也不感興趣，自然理解不了他酷愛的理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父愛無言，卻一直都在。如果沒有父親的“梳頭”，何來我頭發(fā)的烏黑柔順；如果沒有父親生動的故事與他對閱讀的執(zhí)著，何來我今天對閱讀的堅持；如果沒有父親先人后己的胸懷，何來我今天的“同理心”。父親把一切愛都融在一言一行中，養(yǎng)兒方知父母苦，回首往事，父親讓我費解的事還真是不少，今天，當(dāng)我對他有了些許理解時，卻已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我欲養(yǎng)而父不待了。悔恨時常攪得我難以安夢，不知“他鄉(xiāng)”的父親可否原諒我這遲鈍的傻女兒?？墒郎蠜]有后悔藥可買，唯有把最真誠的祝福送給我最敬愛的父親。</p> <p class="ql-block"> 父愛無言，養(yǎng)兒方知父母苦，回首往事，父親讓我費解的事還真是不少，直至今天，才對他有了些許理解，可惜，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我欲養(yǎng)時，父親已不待我，悔恨常常攪得我難以安夢，不知“他鄉(xiāng)”的父親可否原諒我這遲鈍的傻女兒。世上沒有后悔藥可買，唯有把最真誠的祝福送給我最敬愛的父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