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攤開元朝大儒吳澄編著的文字作品《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有曰：“夏，假也，至，極也。”將萬物在夏至時描繪成“假大而至極”，就像谷雨前后種下的玉米，這時瘋長成林，密不透風，晚上在地頭漫步，都能聽見玉米拔節(jié)的聲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日夏至，太陽走到了北回歸線上，把北半球的白晝撐到了極致；今日夏至，太陽走到了最北的所在，把北京城的白晝拉得了最長。我踩著碎金般的陽光到南鑼鼓巷溜達，聽見帽兒胡同口一位老太太蒲扇搖出了節(jié)奏，嘮叨說出了京俗：“吃過夏至面，一天短一線……”，那聲音混著芝麻醬的香氣，在夏至的風里飄成了一道軟軟糯糯的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是這時我忽然想起前幾年到的“不夜城”漠河，夏至時，太陽在清晨2點就升起，一直到晚上9點才依依不舍的落山，緊接著是漫長而明亮的黃昏，而當黃昏還沒有變成黑天的時候，東邊又露出了白色到了黎明。此刻有多少旅人對著北斗七星許愿，希望繽紛的極光在午夜的天際畫出綠色的弧線，實現(xiàn)他們這些追光一族的浪漫。</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五月最后一片槐花瓣墜落時到地面時，蟬開始試音。我們開始能聽見它們怯生生的一兩聲蟬鳴，像是在樹梢輕撥琴弦。到了夏至這天，它們忽然就攢足了底氣，晨光剛漫過青瓦屋檐，整條長河便被蟬聲浸得透亮，整個下午也被蟬鳴拉的最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實在孩童時期，最先闖入家門的聲音并不是蟬鳴。那時家的附近有一口水井，夏至前一天鄰居街坊都會把西瓜裝在網(wǎng)兜里，再系一根長繩把西瓜浸沒在清涼的井水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夏至，晨起時還留著夜露的余溫，穿堂風裹著茉莉花香穿堂而過，吹動掛在屋檐下銅鈴，叮咚一聲，沒有驚飛停在石榴枝上的麻雀。我在井邊吊起西瓜交給外婆。刀背輕輕一敲，紅瓤里滲出的汁水落進瓷盆，叮咚一聲，就是比蟬鳴更先撞進我家夏至門坎的聲音，每年都是那么甜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夏至午后，外婆種的茉莉開得正旺，雪瓣托著鵝黃的蕊，氤氳清雅的香，有著清冽的涼，到不能把暑氣沖散幾分，而蟬鳴讓人煩躁。這時候最盼云忽然之間涌過來，有青灰色的幕布罩住屋檐，接著風帶著涼意撲過來，吹得樹枝獵獵作響，最聒噪的蟬聲猛地啞了。雨點一落下就濺起細密的水霧，在陽光下織成虹。雨忽然停了，云縫里漏下金光，把滿地的水洼照得像撒了碎銀。外婆種的茉莉花掛著水珠，仰著臉，倒比剛才更精神。</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兒時夏至的傍晚，晚霞同今天一樣，從東邊燒到西邊，把云染成橘紅、絳紫、蜜金，連歸巢的喜鵲翅膀上都沾上了顏色。夜幕降臨，老人們搬出竹床到家門口一塊空地上，搖著蒲扇、說古道今；上班族捧著茶水坐家門前一塊石墩上，仰望夜色、卸下疲憊；孩子們拿著網(wǎng)兜在追逐螢火閃亮星光，奔跑嬉戲、捕捉童趣。還有人端來綠豆湯，青瓷碗底沉著幾顆冰糖，喝一口，涼絲絲的甜從喉嚨滑到胃里，將暑氣都降了幾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住在城市里，夏至的蟬鳴被空調(diào)聲蓋過，晚霞被玻璃幕墻折射得模糊，連螢火蟲都被除蟲劑、融雪劑害成了稀罕物?？擅康较闹?，我總想起老庭院里的竹席、井里的西瓜、雷雨后的彩虹，還有老人搖著蒲扇說的那些故事。原來夏至的風韻，從來不在刻意的風景里，而是在蒲扇的搖晃下，在草席的紋路里，在晚風的包裹中，在所有被時光溫柔收藏的瑣碎里。它們是夏至遞來的一盞茶，初嘗時只覺滾燙，細品方知，最濃的甜，藏在最綿長的余味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日夏至白晝最長，人們照例要在這最長白晝里，尋找屬于自己的那份清涼與愜意；明日開始白晝漸短，人們依然會在那稍短時光里，追尋屬于自己的那份溫暖與希望；直到冬至白晝最短，人們也會在那最短白晝中，挖掘?qū)儆谧约旱哪欠輰庫o與力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盡管今日夏至白晝最長，但暮色還是漫過窗臺。雖然 replaced by the hum of air conditioners，但我知道，在某個胡同，或某個村落……，肯定還有老人搖著蒲扇，嘮叨著“夏至東風搖，麥子水里撈”的諺語；我還知道，在某個家庭，或某間公寓……，肯定還有新人忙著晚餐，繼承著“冬至餃子夏至面”的風俗。只不過，到了夜色深處時，時光似乎會在蟬鳴里打個旋，轉(zhuǎn)身轉(zhuǎn)向另一個節(jié)氣的秘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