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悟道：多多談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1.個性化。</span>詩是心靈的感受，詩永遠是生命的東西。對于詩歌而言，只有個性化，沒有普遍性。詩人只在意個性，批評家才推崇普遍性。批評家和詩人之間維持著一種最古老的敵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2.悟道。</span>有些東西是不可說的，不說就對。感動詩人的不是幾首詩，是悟道。人一生在于悟道，能夠悟出幾條就夠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3.語言。</span>我也研究、思考，可是我的研究跟別人不一樣，我是對詞語的解析，拆其他詩人的詞，然后拆自己的詞，這個程序是很重要的。詞語能自我派生，它往哪兒去，每個人的理解、感覺是不一樣的。我不管這個效應，就這樣走下去，完全、絕對地按照另外的一個高度。</p><p class="ql-block">你的語感只有在母語里才能保持。張棗在國外時間太長了，喪失了漢語語感。</p><p class="ql-block">在社會與時代的劇烈變革和物是人非的年代，要在詩里保持詞語最本質的力量，這貌似遠離了現(xiàn)實，其實是一個極度沉淀后的結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4.抽象性</span>。我對抽象性的東西一直是有信心的，也有這個能力。但在以前我不走那條路，現(xiàn)在就正好走了。老了，才明白靠使用蠻力（就是過去的那種做法）是不行的。</p><p class="ql-block">只要是真東西，肯定能透露出來，這就是詩歌的能量，它本身的能量。</p><p class="ql-block">榮格說：抽象在藝術中的運用要特別小心，因為它所有的抽象都有一個原型是共同的，可以導致你的抽象喪失格局、喪失個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5.超現(xiàn)實主義</span>。布勒東有一個說法，神奇的就是美的。超現(xiàn)實主義把美的內涵特質標定為神奇，是有其道理的。沒有神奇就沒有美。而怎么能讓神奇的變得美，這是一個詩人的功課，要堅持做下去，做好，做到極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6.創(chuàng)造力</span>。對于形式、詞語沒有進一步的追求，不提升自己，你馬上就完蛋。我是有很強危機感的，就是他們批評我，都要好好地聽，人家批評你哪兒，不對的地方你根本不管。我后來又在想，我給自己提出的也不能說是任務，就是說你最后（晚期）怎么做好，七十歲了，我還是想再上一個臺階。我認為詩歌就是這樣，過幾年你必須上一個臺階，上半個臺階也行，你要不停地上，你要是不上了，就會固步自封，這不立馬就完了？</p><p class="ql-block">詩歌是什么？詩歌是長存的東西，不只給同代人看，還要給后代人看。所以你不在那樣的高度，永遠跟著今兒一個運動、明兒一個流派那就完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7.詩的發(fā)生</span>。詩的發(fā)生靠什么？靠痛苦的催生。我告訴你，詩人不受苦，是寫不出好詩的。從我個人來講，也有追求安逸的欲望，對于我就是順利的一面，希望別多出事兒，能安心地待在屋里寫東西，有一個溫飽的保證就行了?？墒沁@個想法本身就不可能創(chuàng)造詩歌，這時候怎么著？讓你趴地下30多個小時（曾在洗手間發(fā)燒昏迷一天半才醒過來），就是讓你去體悟。我反思這就是懲罰，也可能是我道破天機了。我必須這么做，那就要付出代價，失去好了。你看策蘭受到了什么樣的災難？一定要付出代價，但這一切我都不在乎。</p><p class="ql-block">詩歌可以不強調生活，但是要和生命有關系。痛苦刺激一個詩人的寫作。各種矛盾就是我們詩歌的最重要的動力。我是被迫發(fā)出最后的吼聲，我非理性的東西就被激發(fā)了，前語言狀態(tài)被激活，逼迫我進行這一點的思考，我不再按從前那樣去寫。我的寫作也不是從問題、從觀念出發(fā)去解決，而是來自內心的感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8.多與少</span>。寫詩就等著四兩撥千斤，用最經(jīng)濟的語言你才能有這種包涵性。多就是少，反過來可以說少就是多。你要是能夠真正心領神會，投入到寫作中那就厲害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9.提煉。</span><span style="color:rgb(25, 25, 25);">馬</span>爾科夫說，詩歌是從一噸的材料中提煉出幾克，真的是你敢于荒廢自己，大量白費自己的東西。那么，自戀的人是做不到的。我的每個字都不能丟，你就擱上去一堆垃圾，這個是誰替你撿？你得自己替自己撿垃圾，剩下的那點東西攢著慢慢用，所以，其實我的方法，很早就有一個美國姑娘說：你的方法是很科學的。你明白我表面上反科學，其實我很科學。這種提煉是無盡的提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10.詩歌與生活</span>。俗世生活顧及太多了，就會擠壓你的詩意空間，等于向詩里摻水，也無助于詩歌的生成。說到底，詩歌不能等同于生活，也不存在高于生活一說。</p><p class="ql-block">我沒有欲望，我不想在人生中獲得什么，我這人的生活，也已經(jīng)簡化到極致了，衣服都是20年前的，我根本不在乎，文人無行。只有這樣極簡地生活，才能寫出極簡的詩歌。我現(xiàn)在非常孤獨，可是我體會到唯有如此，才可以進行寫作。要是兒女滿堂，有多少牽絆，怎么可能寫作？在佛家看來，不能什么都擁有，都擁有了，詩神還幫什么？</p><p class="ql-block">我在危難的時候總能得到幫助，為什么？憑什么？因為我沒有，我是無，所以它會來幫我，我很自信。我非常盡力地在寫詩，別的不敢說，成就是不歸我談的，后世去評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11.爆發(fā)力</span>。巨大的生命能量激發(fā)出來的寫作動力，具有很強的爆破力，它構成創(chuàng)造力的一個獨有的形態(tài)。爆發(fā)力如此重要，可以說，沒有爆發(fā)力就不要寫詩。爆發(fā)力就是一種直接性寫作，不繞彎子，直來直去。爆發(fā)力從哪里來？它具有神秘性的過程，不可解釋。寫詩一定要尊重神秘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12.境界。</span>在中國人這里，詩歌講的是境界，而在西方那里講的是思想，這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在大詩人那里是一致的，不分彼此的，哪有說人家只談思想？那是融為一體的。</p><p class="ql-block">在這方面，我這幾年境界有所提升。當然，提升就是一種神秘的呈現(xiàn)，核心的問題就是面對生死，所以才是這樣。我現(xiàn)在跟瘋了似的，一天寫三頁，都來自疼痛，這些都是一種征兆，成就詩歌，卻摧毀你生命，就這么簡單。我很清楚，真的說把自己的生命全部獻給詩神也不錯。</p><p class="ql-block">要有一個境界，最高的境界是生死的問題，這個時候，就要尊重另外的一個強大意志，就是死。生也就是死，你這么想就通了。博納富瓦說過特別厲害的話，現(xiàn)代人以為死亡就是一個門檻，過去以后一切都沒有了。在古代不是這么想的，所以我現(xiàn)在其實有一種全面的反抗現(xiàn)代性的一個東西?，F(xiàn)代人都是“小人”，你看它把我們變得多么卑微，為了房租，為了買車、房貸，每個人都被綁得死死的，你何必掙那么多錢？最后還是不免一死，有多少錢也活不了，生死由命的。死是要獲得一個安詳?shù)臓顟B(tài)，進入另一個世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13.晚年寫作。</span>不到一定的歲數(shù)，你無法理解晚期的寫作，比如看老年的書法都會感到枯燥，為什么？必然的，必須的，不能筆墨飽滿了，但是有枯槁之美。所以你到一定的年齡，一切都融會貫通以后，就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其實很大的。但現(xiàn)在這個現(xiàn)實的世界極其狹窄，完全物質性的東西，是極其有限的。而心靈是無限的，對于近年的這些詩，我運用了多種技巧，是一種綜合性的，但它怎么能夠揉到一起，這是個秘密。</p> <p class="ql-block">多多：原名栗世征，是朦朧詩派代表詩人之一，也是現(xiàn)代詩歌的優(yōu)秀探索者之一。多多1972年開始寫詩，1982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著有詩集《在風城》《白馬集》《路》《微雕世界》《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等，以及多種外國語譯本詩集。曾獲得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等重要文學獎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