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向日葵》</p><p class="ql-block"> 散 文</p><p class="ql-block"> 作者越峰</p><p class="ql-block"> 陰云壓得很低，幾乎要觸到溫江汪家灣的向日葵花海。我站在田埂上，看那些黃臉盤的花固執(zhí)地昂著頭，排著隊向一個方向張望——雖然今日并無太陽可追。</p><p class="ql-block"> 向日葵，學(xué)名Helianthus annuus L.，菊科植物，莖粗壯，被白色粗硬毛。這般解說，寫在植物圖鑒里是極好的，但活生生的它們立在泥土中時，卻顯出幾分倔強。它們的黃不是明艷的黃，而是帶著些許土氣的黃，像是被太陽曬褪了色，又像是自己本就不甚鮮亮?；ūP極大，花瓣卻單薄，排布得也疏，顯出一種粗枝大葉的憨態(tài)。</p><p class="ql-block"> 中國有個關(guān)于向日葵的傳說。說是古時有個叫明姑的農(nóng)家女，被后娘剜去雙目，死后墳上生出此花，終日向陽，以示心向光明。這故事聽來頗有些牽強附會——花如何能與人扯上關(guān)系？況且花之向陽，不過是因了其莖部有一種叫"生長素"的東西，日光下會跑到背光面，使那面長得快些，花盤便轉(zhuǎn)向太陽了?？茖W(xué)道理如此，何須編排出那等慘烈的故事來？</p><p class="ql-block"> 花農(nóng)們說，向日葵三四月播種，七八月采收。我疑為不然。眼前這片花海分明已經(jīng)盛開，而今日是六月二十日。大約氣候變暖，花期也提前了。花農(nóng)們的話未必句句可信，他們向來愛說些含糊其辭的話，好叫外人覺得種花是門玄妙學(xué)問。</p><p class="ql-block"> 向日葵的經(jīng)濟(jì)價值倒是不假。莖可造紙，花可制蜜，籽可榨油。連那不起眼的瘦果，曬干了也能嗑著玩。全株又可入藥，祛風(fēng)、平肝云云。一株向日葵，渾身上下無一廢物，比起那些徒有其表的花草，實在得多。</p><p class="ql-block"> 花海中游人如織，多是年輕女子，著鮮麗衣裳，在花間搔首弄姿，拍些照片。她們的笑臉與向日葵的黃臉盤相映成趣，都一般地空洞。偶爾有蜜蜂掠過，對這些熱鬧不屑一顧，徑自鉆入花心采蜜去了——這才是正經(jīng)事。</p><p class="ql-block"> 天色愈發(fā)陰沉，向日葵仍固執(zhí)地面向西方——那是太陽平日此時應(yīng)在的方位。它們不知今日無陽可向，只是機(jī)械地執(zhí)行著與生俱來的程序。這情形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想起書上說，向日葵成熟后便不再轉(zhuǎn)動，而是固定朝東。那時它們已經(jīng)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任務(wù)，不再需要追逐太陽以獲取更多能量。多么實際的花啊，需要時拼命追逐，不需要時便安于一隅。</p><p class="ql-block"> 雨點開始落下，游人們四散奔逃。我站在原處，看雨滴打在向日葵的花盤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那些黃臉盤在雨中低垂了些，顯出幾分頹唐，卻依然固執(zhí)地保持著那個方向。</p><p class="ql-block"> 多么愚蠢的花。我想。</p><p class="ql-block"> 多么勇敢的花。我又想。</p><p class="ql-block"> 雨幕中，一片黃色的海洋在無聲地燃燒。</p>